与格罗拉克的战斗过了几天。这个中午，利奥刚进食堂，传来的香气让他精神一振。再看吃饭那些人的表情，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快步来到后厨，果然。
“佣兵，你恢复了啊。”
因为用了那个奇特魔法，佣兵昏迷了一整天，又虚脱了几日。现在他已是精神头十足，忙得满头大汗。手不停，只扭头冲利奥一笑。
“是呀，总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差不多该回归本业啦。这几天多亏小李照顾我。”
那边的小李正在切肉，也冲利奥笑笑。
“应该的。而且要是佣兵大哥再不恢复，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说起来佣兵不在的时候一直是小李主厨。又要照顾佣兵又要忙厨房的事，也是够难为他的。虽然后厨总共有十多个人，但少了佣兵几乎等于少了一半的人力。
跟佣兵小李闲扯几句，利奥就找个地方坐下。等他要的东西端上来，美美吃了一顿。不得不说这算是这段时间他遇到的最好的事。
等午餐时间快过去，食堂里没有多少人的时候，佣兵才闲下来。小李去准备他们这些厨师的午餐。
佣兵则是拿着两杯酒坐在了利奥对面。
“吃完不走，这么闲啊？”
利奥笑道。
“这不是想跟你聊聊天嘛。听说这两天王国军和教会来了好几拨人，就为了调查你的那个‘能否定魔法的魔法’。被他们盘问肯定不好受吧？”
佣兵先喝了一口。
“也没什么，我早习惯被人问来问去了。”
“所以你的那招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会魔法的样子。”
“确实，说实话我也没料到我还会这个。也是拜某个魔女所赐吧。”
*****
在佣兵的世界里，魔女这个词一直不是好的称谓。它最初指代所有使用魔术和魔法的人，男女都有。后来泛指不被国家承认的法师。这个群体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普通人对他们的印象向来不好。
很多魔女都喜欢对普通人施加“降兽魔术”，将人变成人型的野兽，就像佣兵这样。这类兽人被称为“兽堕者”，通过契约成为魔女的仆从。魔女大多独来独往而且容易招人憎恨，所以会让兽堕者来保护自己。
此外，兽堕者的血和头也是魔女提升力量的好东西。当魔女不需要兽堕者，或者发现兽堕者有完全堕落成野兽的可能时，会毫不犹豫杀掉他们。每个兽堕者或多或少都会有“食人冲动”，这个冲动的强弱是检验兽堕者理智强弱的标准之一。
佣兵的情况有所不同，他生下来就是兽堕者，力量也比一般兽堕者更强。他从小就生活在歧视、憎恨、恐惧的目光中，被人欺负和迫害已是家常便饭。离开家乡成为佣兵后，又接二连三遭到魔女的追杀。
和其他兽堕者一样，他憎恨魔女，而且比任何人都憎恨。
但就是这样的他，经过一连串阴差阳错的事情后，居然和某个不得了的魔女缔结契约，成了保镖，又为了这个魔女的愿望而战斗。
魔女的愿望是“让魔法消失”，并且在某个国家成功了一次。借助佣兵的身体让否定魔法的恶魔降临，将全国境内的所有魔法都禁止了。所以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佣兵的力量。
“但没想到它成了我能力的一部分。名字就叫magic Negative（吾，驳回一切妄语）好了。”
利奥听得津津有味。
“挺好的，说明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密切。”
佣兵哼笑道。
“不过是个贪吃的小鬼罢了。而且要我说这事另有原因。我过去一直想变回人类，最初答应与她同行也是因为这个。但在她用过‘否决’魔法后，我的兽性与灵魂反而更紧密了。”
“所以才能单人使用啊。但这么一来，你这招与原本的效果相比……”
“差远了。”
佣兵把酒喝光。
“且不说范围小得可怜，一公里多点吧，效果也不能一直持续。没办法，我能用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可也是。有你在，魔族再想玩什么魔法陷阱就得考虑考虑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派大部队保护你去整个活什么的。”
“哈，不用那么麻烦。有需要的话，让我往敌人堆里跳就行了。好啦，先别说我。你怎么样？”
“我？”
“听说你这几天带那个叫莉卡的女孩去了罗加尔要塞那边，今天才回来吧？还有前几天那一战，教会突然拉胯又是什么情况？”
听了这话利奥就泄气，趴在桌子上。
“唉，别提了。”
与格罗拉克的战斗结束后第二天，莉卡就提出想见国王。杰德便带上她和利奥赤瞳，打算中午吃完饭再跟库洛姆一起去罗加尔要塞。但库洛姆可能是着急邀功，早上先走一步。
结果真就先走一步了。
利奥他们发现了满地的尸体，库洛姆和教士们无一生还。杰德赶紧去罗加尔要塞叫人来勘察现场，把报告给波托克。
波托克和布洛妮娅都震惊了。谁能想到王国军占了两座要塞，击杀了格罗拉克，紧接着就有人来暗杀库洛姆。
原本波托克还想好好欢迎一下莉卡，但只能作罢，匆匆把莉卡编入布洛妮娅麾下。至于围歼格罗拉克一战中的细节以及精灵全灭这些事，也暂时没人留意。
波托克一直在和布洛妮娅以及教会调查库洛姆的事，查了好几天。
佣兵感叹着摸了摸他脸上的毛。
“是挺可怕啊，事发地点还是两座要塞之间最常走的路，这刺客够厉害的。是魔族从者干的吧？”
“嗯，陛下认为很大可能是凯亚尔葛所为。到达事发地点必须经过两座要塞，要么就得翻山越岭。再加上库洛姆身边的人不少，想凭少数人翻山去截杀库洛姆，也就只有从者能做到了。”
“或者有狮鹫？”
“不太可能。击杀格罗拉克之前，周边的魔族军就已经撤了。亚伯拉克的援军也被拦截，应该是没有机会派出狮鹫的。话说回来，狮鹫也威胁不到库洛姆。他和他那帮教士收拾七八只狮鹫不是问题。”
“这倒也是。那你怎么看？”
被这样问，利奥看了看四周。食堂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还记得我说过魔族有渗透者吗？现在大家普遍认为渗透者就是凯亚尔葛。但那时他兵败撤退，围歼格罗拉克的时候他也没出现，所以应该是直接撤走了。难道就为了暗杀库洛姆又返回来了？而且还潜伏在路边，万一库洛姆只派教士去报告呢？这个可能性不大。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刚说完，佣兵就明白了利奥的意思，也赶紧看了看周围。
“你难道想说咱们内部……”
“没错，有奸细。就是这个人暗杀了库洛姆。”
*****
虽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但利奥也只是自己想想，没说出来。因为他觉得波托克和布洛妮娅肯定能想到这些，而且这个结论也有不完美的地方。
事实上正如他想的那样，布洛妮娅和波托克在昨天就讨论过奸细的可能性。但波托克和教会的一些人认为奸细也不能完美解释这起暗杀事件。
至少存在两个不对的地方。
首先是动机。奸细为什么要杀库洛姆？没有道理。库洛姆确实是教会里权势很高的祭司，地位仅在大主教埃尔文之下，但也就是这样了。在战争的绝大多数时间内，他只是决策层的一员。就算杀了他，也不会对决策层有太多影响。
何况战争到现在他很少发表意见，也只指挥过围歼格罗拉克这一场战斗。所以奸细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杀一个有众多教士护身，而且对战争影响并不大的祭司呢？这个事解释不清。
再就是时间点也很奇怪，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呢？之前攻打要塞的战斗可谓是决定奎德仑王国生死的关键之战，奸细难道不该在那个时候发挥作用吗？事实上整场战斗下来并没有看到类似情况，要塞也顺利拿下了。
硬要说有什么差错，那就是给利奥投毒这事应该是迪恩干的。
有这两方面原因在，奸细的说法很难站住脚。波托克与众人讨论了数日，最后只能得出结论。
这事就是魔族军干的，大概率是凯亚尔葛。目的应该是威慑吧，告诉人类不要嚣张，我们随时可以到你们的后方搞暗杀，以此拖延人类继续进攻的脚步。考虑到战局现在对人类很有利，这算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管怎样，此事的影响不宜继续扩大。波托克决定到此为止，今后加强后方的安全工作。接下来还是要把重心放在进军上。
但布洛妮娅还没有放下这些事。即使无法得到条理清晰的结论，她也认为不该急着盖棺定论。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肯定隐藏着被错过的细节。它们将来或许会成为致命的阻碍。
“唉……”
傍晚，听过沙兰和杰德关于兵力重新编制的报告，布洛妮娅叹着气走出办公室。
她想在要塞里散散步。说来也巧，没走多久就在操场遇到了莉卡。女孩初来乍到，正在要塞里随处走走，到处打招呼，跟大家混个脸熟。
见女孩身边没人了，布洛妮娅便走过去。
“在这里感觉怎么样，莉卡？”
莉卡鞠了一躬。
“下午好，布洛妮娅小姐。大家都很友善。只是，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是卡沃斯大叔他们也能来就好了。”
“被格罗拉克追杀还能活着带回几个人，你已经尽力了。住得还习惯吗？同样是来自异乡的从者，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开口。”
“谢谢布洛妮娅小姐，我知道了。”
“不过你看起来好像挺疲倦啊。”伊利斯说在布洛妮娅左右飞了个来回，“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啊。但是能遇到你们，大概也是天意吧？”
说着，布洛妮娅环顾四周，忽然拉着莉卡，走进要塞里一条少有人走的走廊。
“莉卡，我有事拜托你。”
看布洛妮娅那诚恳的那样子，莉卡意识到这是个大事。
“布洛妮娅小姐尽管说吧，我一定尽力。”
“关于祭司库洛姆被杀的事……”
布洛妮娅把她的担心和波托克的结论都说了出来。莉卡花些时间才听懂。
“也就是说，布洛妮娅小姐认为如果有奸细，那这个人在雇佣军或者说卡莫尔要塞那边的可能性很大？”
“没错。如果对方就是冲着库洛姆去的，罗加尔要塞这边并不知道库洛姆什么时候回来，那这个人必定是在卡莫尔那边得知了库洛姆的动向。”
“可这……我也卡莫尔要塞待过几天，见过很多人，实在是不觉得谁……”
“人心隔肚皮啊莉卡，”伊利斯说，“你忘了自己吃过的亏了？”
“呃……但是……”
布洛妮娅笑道。
“莉卡真是善良啊。但这件事我只能交给你办。因为你是从者，又才到这里没多久，最值得信任。”
说着，布洛妮娅快速把一个叠起来的小信封塞到莉卡手里。
“这里有盖着我印章的信件。明天我会把你派去卡莫尔要塞，你把这个给杰德将军看，让他帮你找出最近几日卡莫尔要塞所有的进出记录，看看其中有没有可疑人物。然后回来告诉我。”
莉卡手忙脚乱地把信封塞进衣兜。
“这，这样好吗？总感觉是在背着别人干坏事。”
“清醒点啊。”伊利斯的小手用力敲着莉卡的额头，“要是真的有奸细，放着不管，那不是更危险吗？不过布洛妮娅，莉卡恐怕不是干这种事的料啊。”
“这我知道，放心吧。”
布洛妮娅自信地说。
“我真正的目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