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飞发现了一个问题。
袁大田正式加入拍摄之后,整个剧组非但没有加速,似乎还慢下来了。
他们前两天的拍摄工作本来一直速度飞快。
到了今天下午拍饭馆打斗的动作戏,进度反而慢了下来。
因为袁大田对自己武打动作的要求,还有对手配合的要求,更加倍严格。
比如在饭馆里的打斗中,他随手拿到的每样工具都能变成自己的武器。
这看似信手拈来,轻松自然。
其实背后是老爷子一直在现场取材,不断在思考,进行精心设计。
又比如他在打斗中使用毛巾当武器去打人。
那甩毛巾的技巧,融合了戏曲表演的手法,也融进了棍子和鞭子的打法。
使这动作场面变得不常见,因而更加出彩,也更诙谐好笑。
在拍摄的过程中,老爷子一直在尝试,再跟他的儿子袁太平一起修改和调整,力求达到心目中的最佳效果。
所以拍摄进度自然而然就减慢了下来。
在袁老爷子面前,八爷袁太平仿佛变成一个听话的乖孩子。
因为若是论起武术指导这个岗位,袁大田才是公认的头一份。
香江电影史上的第一位武术指导,就是他老人家!
袁大田自幼学的是戏剧武生表演,和于占元、粉菊花等几位大师一样,是从北方南迁到香江的京剧老师。
几人份属师兄弟,在香江互相照应,交情匪浅。
后者主要是开班收徒,传授戏曲表演。
他们教出来的徒弟,很多人成为动作电影幕后的中坚力量,为后来香江动作电影的强势崛起提供了强大的力量,比如林证英、程小冬、董伟等人。
而袁大田在1937年应粤剧名伶薛老师的邀请来到香江,负责为粤剧设计武打场面。
后来武侠动作电影兴起,袁大田进入影坛发展,担任武打替身工作。
1960年他成为了武侠动作电影的第一位武术指导,期间为关德兴的《黄飞鸿》系列贡献良多。
到了1970年,袁老爷子本来已经退隐幕后,安心享福。
他的子女中有五个已经参与到电影工作中,正在逐渐成为主力。
后来因为李小龙猝死,功夫片电影逐渐没落。
吴斯远和袁太平求新求变,计划尝试转型拍功夫加喜剧的功夫喜剧片,袁老爷子才答应出山相助。
因此才有了《蛇形刁手》的成功尝试,接着才有了现在正在拍摄的这部《醉拳》。
……
所以,袁大田老爷子在剧组中的认真态度,让晨飞肃然起敬。
慢即是快。
这种慢,其实是好事。
能够把狂奔的列车减速下来,才能使其更加安全平稳。
拥有这种影响力的人,唯有像袁老爷子这种份量的定海神针。
看着袁大田,晨飞心里对香江电影剧组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因此,整个下午他都认真地跟着剧组反复尝试。
拍完几条片之后,趁着袁太平在查看样片效果的空档。
打扮成一身衣衫褴褛的乞丐装扮,白发红鼻头的袁大田正坐着休息。
晨飞乖巧地为他沏上一壶热茶。
袁大田和他儿子一样,不喝咖啡,只喝茶。
把茶泡在紫砂壶里,自己一个人慢慢品。
也或许,袁太平的这个习惯也是在片场受了他父亲的影响。
袁大田接了茶,慢条斯理地抿上一口,扫了一眼满身大汗的晨飞。
“跟着我拍戏很累吧?”
“不累。”晨飞微笑摇头。
袁大田笑道:“拍完明天的戏你就知道,只有更累,没有最累。”
晨飞知道第二天应该会拍苏乞儿教黄飞鸿练武的剧情。
想起那场面来也确实应该挺累人的。
“诚龙那小伙子跟着我拍了一个月《蛇形刁手》,整个人活活瘦了十斤。”
“那张脸瘦得只剩下个大鼻子,哈哈哈哈……”
袁大田说得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心里似乎还没有放下诚龙。
也或许,他正慢慢想把眼前的晨飞变成诚龙那样的功夫演员。
晨飞保持着微笑:“袁叔您放心,我顶得住。”
“试试看吧,顶不住的时候换人还来得及。”袁大田对晨飞似乎还保持着严肃对待的样子。
这时,袁太平过来宣布说:“今天的片都过了,大家辛苦了,收工休息吧!”
于是剧组里一阵欢呼,工作人员们各自解散了。
……
在化妆间卸妆时,晨飞又看见袁大田对别人宽容的一面。
原来老爷子只对晨飞摆出苛刻要求的样子,对其他人却改不了他的热诚。
那位叫大春的龙虎武师,之前扮演的是扬威武馆的赵教头,在今天饭馆的戏份里,他化了妆扮演打手大猩猩。
他当龙虎武师的资历也不短,跟袁老爷子在《蛇形刁手》片场也有过合作。
只见他悄悄凑过来跟袁大田低声说话,一副愁眉苦脸。
“袁叔,江湖救急,借我三千块救救火。”
袁大田似乎习惯了这种场面,望着他笑道:“又手气不顺?”
大春尴尬笑道:“是啊,这几天天天输。”
“你啊,光顾着自己开心,老婆孩子不用养了?”
袁大田笑着拍了他一掌,眼神却像看着自己的儿子。
晨飞在旁边坐着,心里瞬间就明白了。
每次剧组拍完戏休息时,总能看见龙虎武师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赌牌九。
这些武师在功夫片盛行的时代,经常一个人同时兼几个电影剧组的戏份,钱赚得飞快。
花起钱来也就毫不在意,吃喝玩乐是正常的,赌钱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基本上是每天打工领钱,转眼又当天花光。
赌钱输得一塌糊涂,抢下一屁股债的也不在少数。
晨飞在前一世曾经听过那些年老了的龙虎武师,拍不动电影了,落下一身病痛又毫无积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他暗自叹息一声,心想“这个风气还是要想办法扭转一下,才能真正帮助这些可爱的龙虎武师们!”
自此,晨飞暗暗有想组织动作演员工会的长远想法,只待自己以后条件成熟。
在晨飞的眼前,袁大田也觉得自己的龙虎武师小兄弟们很可爱,但是做法完全不同。
只见袁大田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钱包,放在大春的手上。
“拿去应急吧,不能饿着老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