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孩子正是性格冲动的时候，男孩子打架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这种诡异的打法儿却是谁也没有见过的。
梁选明一条胳膊把李超的脑袋夹在自己的胳肢窝下面，另一只手攥着拳头一拳一拳砸李超的脑门儿，任由李超怎么打他的肚子踩他的脚，也就是不撒手。
等到两个人被回过神来的同班同学拉开的时候，梁选明腰间都被李超打青了好几块，他撩起衣服看了看，胡乱用手揉了揉，嘴里还戏谑地笑骂着：“小王八羔子，手真黑！”
闻讯赶来的老师有些头疼地询问两个人打架的原因，结果一个坚持说自己被踩了脚，另一个坚持说没踩，而打架的双方一个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另一个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唯独额头有些红肿。
这官司老师也没法儿断，只能各打五十大板，把两个人都给训斥了一顿。
到了第二天早上，临近上早自习的时候，李超才来，进门的时候戴着兜帽，还微微低着头。
其他人瞧他姿态有些奇怪，自然忍不住多瞧几眼。
这时候，一个平时和梁选明来得好的男生，忽然从身后把李超的兜帽扯了下来。
李超一惊，下意识抬起头来。
“哈！”教室后面传来了梁选明响亮的嗓音，“灞波儿奔！”
大伙儿一瞧李超的脑门儿，昨天被梁选明打得红肿的皮肤，今天还没有完全消肿，并且皮肤因为淤血而显得有些发紫，发紫的额头配上肿胀的凸起……
十多岁的孩子哪里能忍得住这个乐子，当即便哄堂大笑起来。
更有甚者，直接起哄似的喊：“灞波儿奔，你把你兄弟奔波儿灞给扔哪儿了？”
李超又气又囧，骂骂咧咧怼了几个男生，立刻被人嘲笑“挺大个大老爷们儿闹不起”，到最后也只能气呼呼地缩在座位上。
宁书悦额头上的青春痘过了一夜已经消了肿，现在听着别人叫李超“灞波儿奔”，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扭头正好看到梁选明一双黑眼珠亮亮的，正笑嘻嘻地看向自己，吓得她赶忙移开了眼睛……
“宁书悦，你打算考哪个高中啊？我为什么问？当然有大计划了！我打算和你考一所学校，然后天天装模作样送你上下学，宁叔叔一感动，就一日三餐一月三十天的管我的伙食，我这不就找着饭票儿了么！
当然了，我也不白吃你家饭，大不了，等以后，我让你上我家吃我家饭，怎么样？”
“宁书悦，你要考的那个高中……我现在的成绩肯定不够的吧？我要是考不上那个学校，咱俩以后就再不是同学了……”
“宁书悦，你信不信，我肯定能和你继续一个学校？”
“宁书悦，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咱们以后还是同学！”
“宁书悦，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宁书悦……”
“宁书悦……”
“宁书悦……”
宁书悦骤然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靠着陪护椅睡了过去。
梦里都是过去的事情，那个曾经因为吊儿郎当、满嘴跑火车而让年少时的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少年，又出现在了梦境当中。
记忆中的事情在梦中重现，只不过这一次，宁书悦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才发现，原来那种嬉皮笑脸背后，一直都藏着一颗从来没变过的真心。
怪只怪自己当年，只看到了表面的没正形，却没有能够看透他的真诚……
宁书悦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阖上眼，努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过去的一幕幕，都在眼前飞速闪现，时过境迁，她终于意识到梁选明对待自己多年来的用心，发现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可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他的用心，却先给他招惹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要是有机会重来一次，你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吗？”宁书悦喃喃自语，“你就没想过，我值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么……”
“值……”
耳边骤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宁书悦被吓了一跳，豁然睁开眼，赶忙朝一旁的病床看过去。
病房的窗帘没有遮起来，窗外的幽光照进来，正好让她可以看清那双思念多日的黑亮的眼睛。
宁书悦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中决堤而出，起身扑到病床边：“你醒了？真的醒了吗？认得我么？哦，我、我去叫医生……”
她有些慌乱地想要爬起来出去喊一声，还没等站起来，手就被梁选明给拉住了。
梁选明虚弱得厉害，并没有力气真的“拉住”宁书悦。
更确切地说，他只是用手勾住了宁书悦的一根手指头，却也还是成功地将她定在了原地。
“渴……”梁选明声音不大，足够宁书悦听清。
“哦哦！我给你一点点水！”宁书悦连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和无菌纱布，用纱布沾了矿泉水，小心翼翼地洇在梁选明的嘴唇上，这些天虽然梁选明都是靠输液来维持身体内的体液平衡，但长时间不喝水，嘴唇难免干裂，医生特意叮嘱她可以这样每天洇一点点水在嘴边。
等梁选明喝进去了一点点水，她便又想去找医生，但梁选明勾在她小指上的手指却并不肯松开。
“乖，你先放开我，我得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宁书悦不敢把他的手硬拉开，也舍不得拉开，只好哄孩子一样对他说，“你睡了这么久，得让医生检查过我才放心。”
“你值得……”尽管只是略微润了润嗓子的程度，梁选明的声音比方才也好了很多，至少没有那么沙哑了，他小声地，但却异常坚定地又重复了方才没有说全的话，“重来一次的话……我换个方法靠近你……正经一点儿……”
原来他在自己喃喃自语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宁书悦眼泪簌簌往下落，多日来淤积在心中的情绪，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感谢老天爷，他们没有错过彼此。
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