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地图都在宿舍里，跟我来。”
说完，李响大手一挥，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这一举动让孟浩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耸了耸背上那一袋子的贺卡，示意道：“现在就去吗？任务怎么办？”
“嗨，不差这点时间。”
看上去李响并不在意，但宇琪却更加不好意思了。
不仅拖累了人家，还得到人家的好处，现在又要麻烦人家。也就自己这样厚脸皮的人能接受了。
于是在心里默默感谢后，宇琪小步跟上李响的步伐。
与宇琪相反，孟浩然则一改最开始的拘谨，一副大大咧咧，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样子，大步走在李响身侧，甚至还在不停询问：“你家离这里远吗？要走多久啊？”
家......吗？
李响闻言一愣，因为他实在无法将自己那间小房间与“家”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摇了摇头，李响僵直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
“不远，就在杂工部的后面。走的话......十几分钟就到了。嗯......甚至还能顺路送几份贺卡呢。”
孟浩然顿时松了口气：“哦，那还挺近的呢。”
背着一大袋子的贺卡，三人向着李响的宿舍前进。尤其是那两个大袋子，十分醒目，经常引起路人的驻足侧目。
三人到达杂工部，这里的宿舍和外院的学生宿舍很相似，几个人住在一个房间，显得有些拥挤。在二楼阳台处偶尔还有几个人探出脑袋注意到了楼下的三人，但没有说话。
然而李响却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直至完全经过这幢建筑。
孟浩然疑惑道：“这不是你住的地方？”
“不是，我住在这儿。”
跟随着李响的步伐，两人总算看到了李响的小屋子。
“哝，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有点简陋。”
说是屋子，但其实有点不准确，因为这个屋子跟孟浩然宇琪住的木屋没法比，完全就是用砖头和铁皮堆砌的临时棚房。
这间小棚屋坐落在宿舍楼后的空地上，大小也比木屋要小上不少。用来充当屋顶的铁皮在雨水的冲刷下已经锈迹斑斑，不知道会不会漏雨。
正常人看到这个屋子，都会这么想吧。
李响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嫌弃，但他也心知肚明：这个房子实在是很简陋。
那个妹子看上去是个懂礼仪，所以嘴上不会明说，只会在心底默默感慨。而孟浩然这个孩子嘛.......
“我的天哪，这是你自己一个人搭建的吗？”
出乎李响意料的是，孟浩然见到这简易屋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叹。
“呃...是啊。为了省钱，所以....”
“厉害啊！”
孟浩然为李响的心灵手巧感到钦佩：“我造出来的房子可比你差多了。”
李响闻言，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是吗？你要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他不知道的是，孟浩然搭建的“房子”，其实只是野外求生时搭建的临时住所，根本不能够长时间居住，与房子有本质上区别。
“呃......还是叫宇琪吧。”
敬佩归敬佩，但一想到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学新东西，孟浩然就顿时感觉一阵头大，连忙指着宇琪：“宇琪可聪明了，装修房子都是她设计的，她肯定学得比我快。”
默默跟在身后许久却突然被指出来，宇琪翻了个白眼，她真心觉得孟浩然越来越傻了。
学习李响的打工秘诀是为了赚更多钱。学这个搭房子干什么？流浪吗？
然而这些话宇琪没有明说，只是委婉拒绝道：“我能力有限，学地图就好了。”
“那真是有点可惜了。”
李响这么说着，走上前将上锁的铁门打开。老旧的铁门随着李响的拉动，发出“嘎吱”的刺耳声响。
随后，整个房间的布局景象尽收眼底。
屋内一张木质的单人床紧靠墙角，被褥凌乱不堪，似乎主人是起床后未曾整理。床头堆放着几本泛黄的书籍，书页边缘翻卷，显示出经常被翻阅的痕迹。
在床墙上，则挂着一套熟悉的校服。那是孟浩然第一次见到李响时，李响穿的衣服。在床角，则堆放着一副哑铃，拉力带和运动垫，这些物品虽然不新，但摆放得井然有序。
床侧的书桌上，散乱着各种资料和笔记，笔筒中的笔各色各样，有的笔帽已不见踪影，有的墨水已干涸，甚至可以想象出李响坐于桌前勤奋学习的点点滴滴。
在书桌旁则是木制柜子，里面说不清究竟放着多少东西。
整间屋子就这么大，被这些东西挤得满满当当。或许是因为房间空间太狭窄的缘故，李响并没有把装满贺卡的袋子带进去，而是堆在门口的空地旁。
孟浩然学着放下袋子后，却发现进不了房间。因为空间实在是太小了。
李响从床沿和柜子之间的空挡挪到书桌旁，将堆积的数十张地图折叠放好，又从堆积的叠书中抽出一本笔记。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次从床沿和柜子之间的空挡挪过来，将手中的东西翻开，还不忘解释着：
“这地图上有许多的标注，比如店铺以及人流量，在这本书上我都有解释，要联系着一起看。不过其中有些东西已经过时了，需要随时跟新，比如......”
在手忙脚乱地讲解了一通后，李响这才将东西全部交到宇琪手中。
宇琪又是一阵感谢。
然而就在这其乐融融互相帮助的场景，却出现了不合适的声音：
“哟，这不是李响吗？看你这身装扮，总算是又开始赚钱了？”
闲着无聊的孟浩然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身穿厚麻衣的中年杂役，从宿舍中走出，正向着几人走来。
而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孟浩然和宇琪这两个陌生面孔，但仅仅只是瞟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为首年纪最大的一位杂役神色温和，对着李响问道：
“圣夜节了，大家准备出去搓一顿。你来吗？”
似乎是很正常的邀请，但被李响果断拒绝了：“不了，我没空。”
“呸，装什么清高。”
一位年过中旬的杂役向前站出一步，他的语气便没有这么和善了：“给脸不要脸，你就在这狗窝里呆着，靠幻想成为什么大法师吧。”
骂完，他还拉住其他几个人往回走。
自己的朋友无缘无故被骂，孟浩然只感觉一股无名之火自胸口燃烧。
见李响没有阻拦或者争辩的意思，他愈发愤怒，站起身，冲着那个辱骂李响的杂役喊道：
“你凭什么骂李响？他这么善良勤劳，付出了这么多，你凭什么认为他成不了大法师。”
那杂役微微蹙眉，直到确认了说这话的是一个残疾的孩子后，立马舒心了不少，眉头松一松，咧开嘴笑了：
“小屁孩，善良勤劳，反而是成不了大法师的。”
“你胡说！”
孟浩然大骂了一句，随后反驳道：“善良能够遇到朋友帮助，勤劳能够不断前进，这都是成为强大法师的必修课！”
然而那杂役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开心，甚至迫不及待地将这份开心与周围人分享。他回过头，揽着自己同伴的肩膀，指着眼前怒火中烧的孟浩然道：
“你看看，多么天真的小孩子啊。就和我们当初一样，可爱且愚蠢！”
或许是不认同他的观点，身边人推搡了几下，轻声道：“少说几句吧你。”
“不行，我怎么能让他误入歧途呢？”
那语气，仿佛是将孟浩然当成了自己的后辈。
杂役回过头，脸上还带着嘲讽与不屑的笑容，但硬是装作语重心长，循循善诱的样子：
“你以为靠善良就能成为法师？我告诉你，人善不仅不会遇到朋友，反而还会暴露你的弱小，反而让人欺负！”
“至于勤奋？哈哈哈，好好看看这是哪儿！这里是苍岚皇家学院，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学院！是专门为那些贵族少爷小姐们提供教育的地方。而那些努力勤奋的人再有天赋，日后也不过是成为伺候少爷小姐们的仆人罢了。”
“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有钱的样子，也是个杂役吧。像我们这种人，或许小时候父母还养得起，但他们又能给我们请得起多好的老师指导我们修炼？等父母老了，我们又得工作赚钱赡养他们。每天为了这么一口吃的不停工作，哪里有多余时间进行修炼？”
将心中所想述说了一番后，这位杂役的心情好了许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言的酸涩。
心中既畅快，又难受。
原本脸上不屑的笑容逐渐消失，思来想去，最后他只是无奈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跟你说了这么多干嘛，又没用。等你以后自己撞墙了，你自己会懂的。”
听了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一直插不上嘴。现在对方总算是停嘴了，孟浩然本能地想找出对方话中的漏洞进行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这些“道理”并不陌生，老头都讲过。只是那时的自己不知道“贵族”为何物，对国家也没有什么印象，所以没什么感受。
但现在亲身体验过生活的差异与艰难后，孟浩然便再难张口去反驳了。
见这小屁孩陷入沉思的模样，那位杂役再也没有继续和孟浩然争辩的心情，松开了身边的肩膀，转身便走。
周围其他杂役嘟囔了几句，也跟着离开。
仅留为首的态度最好的老杂役留下来，正在向孟浩然他们道歉：
“他生性就这样，加上最近儿子要上学了，没凑到学费，所以脾气有点火爆。你们别跟他计较。”
“我能理解。”
沉默许久的李响抬起头，看着他，叹息道：“大家都不容易。”
“是啊，都不容易。”
搞定了最好搞定的李响，老杂役这才将目光转向孟浩然，以极为慈祥温和的语气道：
“他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这群人，大多都是生活不如意，所以爱牢骚。别看他多么讨厌李响，其实他内心还是很羡慕李响的。因为我们这些人已经没希望了，而李响不一样，虽然同样是勤杂工，但李响是真的有可能成为大法师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李响，而李响没有回应。
回过头，老杂役继续对着孟浩然道：
“李响的出现，给大家极大的鼓舞与期望。但是啊，我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有家业了，不可能分出时间和精力去修炼了。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年轻，比李响都年轻，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大法师的。”
说完，老杂役嘴角微扬，上前几步拍了拍孟浩然的肩膀以示鼓励，随后才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孟浩然只是看着老杂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肩膀上残留的触感还未散去。
孟浩然看得很清楚，老杂役的这只手很苍老，上面布满了茧子。但这茧子与自己手心的茧子类似，它不属于法师，而属于劳作。
而自己的手，似乎只是比他的手年轻皮嫩一些，除此之外，并无差别。或许，自己拥有的，真的只是年轻而已。
成为大法师？
自己真的有能力回应这份期待吗？
虽然很可能仅仅只是一句客套话，但孟浩然清楚，经脉损坏后，自己已经很难成一个大法师了。
就在孟浩然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手重新搭在了孟浩然肩上，那只手很宽大，极其火热，完全覆盖住了肩膀原本的温度。
“别想太多。”
身后传来了雄厚低沉的声音。
孟浩然僵硬地回过头，正好看到李响棱角分明的侧脸，与悠长的目光。顺着李响的目光看去，那是老杂役离开的身影。
“你能为我出头，我很高兴。但其实老家伙是个好人。当初我刚毕业成为院里的勤杂工时，就是受到他的接济与照顾。不止我，你看到的勤杂工或多或少都受到过他的帮助。”
李响说完，松开了搭在孟浩然肩上，收回注视的目光，又低头看着孟浩然，嘴角微咧：
“所以啊，他是真的相信我们能够成为大法师的，我们俩一定要好好努力啊。”
或许是因为李响鼓励的目光太过耀眼，孟浩然不敢直面，所以低下了头。
他伸出自己这只布满茧子的右手，
默默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