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如此？”
李剑山蓦然睁开双眼，冷冷地问了一句。
“何必如此？我在剑阁苦等你二十年，你毫无音讯不说，还送来你炼的什么狗屁丹药，说什么可以容颜不老，让我再等你二十年，我稀罕你的丹药？你炼的那破玩意儿我喂狗吃了。”
林月晚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
李剑山心想，真是枉费了我一片好心。那样一颗丹药，丹坊商铺里可是买不到的，用很多珍稀灵草炼制出来的固颜丹，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暴殄天物！
“那你为什么开启这上古阵法？你知不知道一旦稍有差错就有可能耗尽自身机缘？你就那么恨我？”
李剑山问的坦然，他心里清楚，这阵法一旦开启，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一步一步推下去，直到推出宁国往后一千年的国运为止，这当然属于天机，是天机就不能泄露，这大宁往后的国运只能是天知地知二人知，不能说给第三个人，否则引来天罚，身死道消那可就麻烦大了。
李剑山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可笑，可林月晚却仰头笑了很久，李剑山能理解她内心积压的苦闷，所以就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直到她笑得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恨你？你觉得我恨你？即便你一百年，一千年不来无过崖，我依然会在剑阁等着，可你得有充分的理由才行，就一句修为事体重大，就跑去坐忘谷，你还能再编的离谱一点吗？说吧，你是不是想离开我蓄谋已久？”
李剑山有点语塞，她应该是误会了自己，自己因为寻剑而修为大跌，所以才会去坐忘谷，这种话现在说已经晚了。
“行吧，你非要分出个胜负，那就现在开始吧。”
林月晚捏出一诀，上方落下那枚古铜币，两人合力将真气打入法器里，那铜币便悬浮在二人之间，旋转不停，最后化作两道光芒，一黑一白落在二人指尖，黑的飞向李剑山，白的飞向林月晚。
此时，二人上方轮转的卦象双鱼图静止下来，周围的云雾也瞬间定格在了那一刻，从现在开始，两人只有通过自身修为，在不断占卜的过程中，将那时空不断推进，随着时空的推进，相应的，神识能毫无障碍地获悉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切，象征宁国国运的两道光芒，会在不断交织中往后推演一千年。
李剑山将一点黑色光芒托举起来，一直到眉心的位置，两手捏诀，用梅花易数，启动了黑色光珠。
而林月晚也双手捏诀，启动了白色光珠。
二人枯坐在云雾里，只见那云雾忽而滚滚涌动，忽而又静如止水。
黑白两颗光珠时而围绕在两人身边飞旋，时而又飞到空中相互缠绕。二人的神识里也显现出了外面世界的景象。
在李剑山的神识里，明朗的天空忽然暗沉下来，一颗火球从天而降，人间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渐渐平息，东边的天空升腾起一轮皎洁的圆月，照在了大地上。
李剑山惊讶不已，日坠于地，而月生于天，此为阴盛阳衰之兆。随即掐指一算，心里了然。
头顶的双鱼也得以再次推动起来。
月近西山，慢慢从山边落下，李剑山神识向下，穿过广袤无垠的苍穹，捕捉到河畔有一少女，正弯腰捡起地上树枝。
此卦象并不复杂，所谓少女，少者小也，女者阴也，少女喻小阴之相，小阴能育大阳，此乃宁国当兴之兆，树枝乃是木，是为君王当奉木德。
随着上方图案的快速轮转，李剑山神识里的一座山头上，三只野兽相斗，一狼一虎一花豹，奇怪的是那狼两只耳朵颜色不一，右边是灰色，而左边却是白色，而那花豹身上的黑色斑纹细细数来，不多不少正好五块。
此时那老虎已然势微，被两只野兽撕咬得浑身都是伤。
李剑山睁开双眼，略微摇头，此象似是不祥之兆，随即掐指一算，心里了然，此时宁国将有社稷倾覆之危。
不一会儿，黑白两颗原本轨迹缠绕运行的光珠分散开来，各自围绕在了二人身周盘旋。
而李剑山的神识里，明朗的天空十日并出，向下细看，只见所见之处土地荒芜，民不聊生。
此时一男子张弓搭箭，连射九箭，顿时山河运转，天降大雨，草木萌芽，不一会儿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绿色。
神识向下一探，只见一片草地上，一个女孩儿衣摆兜着一堆野菜，旁边还有一个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也装着满满一篮子野菜。
这种野菜并不鲜见，叫藜菜。
李剑山略微一想。
十日并处，饿殍遍野，有一人张弓射日，大雨倾盆。天下咸安，此人当姓安。
连出九箭射下九个太阳，名字中当有九字，藜菜有人采摘，去掉一草字，当是黎字。
有一人，名为安九黎，关于此人，李剑山暂时找不出其他信息，只能继续往前推。
神识里一颗高大的树木上结满了不知名的果子，树下摆着几个箩筐，里面满满当当的装满了果子，而最后一颗被一个小童拿着竹竿子打落下来，再看那竹竿，修长翠绿，样子极为好看。
李剑山复又掐指一算，乃是物阜民丰之兆，此时宁国有仁君出，文臣保社稷，武将守边关，天下熙熙。
随着上方轮盘的转动，二人已将时空推算到了八百年后。
可就在此时，李剑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无论他怎么推算，都无法再推进半步，上方的轮盘此时也是禁止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
他看向林月晚，只见她也正在看自己，两人四目相对，看来二人遇到了同一道难题，八百年后，似乎有一场浩劫，这场浩劫虽然无关于国运，可牵动的机缘却关乎天地人三界。
这种事情李剑山还是头一次遇到。
“还有两百年，李剑山，你这就走不动了？”
李剑山一笑，心想着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理解自己，这种反常的现象还是以慢慢参悟为妙，他们这种窃取天机的行为已经是担了很大的风险，稍有不慎，有可能身死道消，李剑山想着安抚一下林月晚，以她雷厉风行的性子，很有很可能不计后果地强行占卜。
“先等一等，虽说是开了这上古阵法，可你我终究都是局外人，再等一等，兴许里面有你我没有察觉到的细节。”
李剑山话还没说完，林月晚双手捏诀，开始推算起了八百年后的局势。
李剑山暗自叹了一口气。
一旦阻止她做，她就非要去做，依此来证明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这种幼稚的行为只会置自己于险境，李剑山根本就不在乎她能否破局，他在乎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一个坐在枫树下无忧无虑、烂漫纯真却又俏皮任性的平凡女子。
那年，一树的枫叶，也不曾掩盖她眼里柔光，一阁子的名剑，也无法媲美她似花一般含苞未放的笑容。
可惜都成了往事，人生要是都像初次见面那样就好了！
他有点儿无奈，别无办法，好在这上古阵法已经将两人的机缘绑在了一起，他捏了诀，来到了林月晚的神识范围里。
此时林月晚的神识捕捉到了两个孩子，二人正在专心下棋，那是一种很古老的石子棋，通过不断蚕食对方的棋子，能攻到对方的领地就算是赢，这种游戏李剑山他小时候也玩过，看懂这些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可到最后他就有点儿哑口无言，右边的童子毫不费力地把石子一个个移了过去，而左边的童子此时就只剩下了一枚棋子。
连李剑山都没有想到，左边能冲破了层层包围，直到右边童子发现失态不妙，连忙回头防守，可此时为时已晚，左边的童子就只走了两步，稳稳到达了对方最后排的领地。
“哈哈，你输了。”
赢了游戏的小童拍手叫好。
李剑山复又掐指一算，从小童所用每一步棋法都能推算出了一个阳数，第一步棋法推算出来的阳数恰好和最后一步相同，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李剑山又连番推演，显示结果都是一样。
他静下神来，沉吟一会儿，灵光一闪，心里豁然有了答案。
他所推算出的阳数里面，唯独缺了一个九，而无穷无尽的阳数，预示此数乃阳数之极，而阳数之极也是九，而阳数之极又正好是九，两相一对应，一个九字，就是小童棋法背后的玄机。
此时他脑海中冒出一个人名，安九黎。
李剑山心想，关乎宁国国运的推命盘，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个人名？以他的见识，此人并非皇亲国戚，更非道门仙家，是什么样的机缘让他能出现在推命盘里？
难道说他会跟宁国的国运有一点关联？
李剑山来不及细想，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帮林月晚参破卦象，助她及时从走出阵局。
李剑山推算出的信息林月晚都已了然于心，二人此时都不约而同陷入了焦灼。
此时林月晚变换手诀转太乙术法为奇门，将童子和棋局一并纳入到奇门术法里，紧闭八门，将自己困在了大阵里。
李剑山大惊失色，这种做法无异于作茧自缚，如能破茧便能破局，倘若不能，别说自身修为，搞不好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李剑山想要阻止，可他的修为只有圣武境，此时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月晚将自己困在奇门术法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竭尽全力想办法破局。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一阵电闪雷鸣，乌云自天边滚滚而来，松软的草地上骤然起了一阵风沙，风刮得李剑山睁不开眼，因为是在林月晚的神识里，他的神识无法伸展，只能感知到卦局里的真气在不断消散。
他试着想离开卦局，到阵盘里去，于是化作一道光冲着乌云滚滚的天际飞去。
可就在此时，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风沙也渐渐平息，他上下一打量，周围混混沌沌一片，光线极为暗淡，他像是身处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不好！”
他无法感知到任何真气，这也就意味着林月晚已不能支撑卦局的运转。
而她神识所展现出的场景，与古书上记载的一种情境极为想象，那便是既没有时间，也无所谓空间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做虚空。
看来林月晚强行参破卦局的冒险行径，已然干扰到了天道法则的运转。
而她的神识误入虚空之中，再也不可能破开奇门术法。
“林月晚，连生门都不留，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剑山想伸展神识，可他的神识无论怎么伸展都无法探到虚空之外去。
这里无边无际，时间和空间都毫无意义。
只听得乌云深层后一声雷响，一到火光冲天而来，李剑山追着火光飞去。
因为在火光里他觉察到了林月晚的气息。
果然，她来了，她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了往日赌气时的任性，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伤，仿佛变故的发生在她的意料之中。
李剑山却急得团团转，他很少方寸大乱，此时他走来走去，扶着额头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最后他一甩袖子，来到林月晚面前，拉着林月晚，飞向上方深不见底的黑幕。
虚空是无底洞，向下找不到尽头，向上同样也没有尽头。
李剑山突感胸口一热，下意识怔住，停下了脚步。
她就那么倚着李剑山的胸脯，表情很平静，情绪也不起波澜。
此时此刻，两人相拥在一起。
“李剑山，不要白费力气了，我明白你想救我，你我都无法破开虚空之力的约束。”
他也不知道自己带着林月晚走了多远，此时他喘着粗重的气息，紧紧地抱着他所深爱的女人。
“月晚，相信我，一定可以！”
“对不起！”林月晚苍白的脸上掉下了眼泪，打湿了李剑山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