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思考，我们就会发笑，你们的一切对我们没有秘密，文明进化到高级阶段，没有太多的秘密。”
“比我们更高级的文明，在光年尺度上就能观察到这一切，当然距离对它们来说，并不是你们理解上的远近。”1371号监听员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沙哑的老人。
在繁星的背景中，浓重的沧桑感，让周围空间更加黑暗。
“如果是这样，文明就没有了多样性，进化的速度就会放慢。”
章北海身前的空间中，凭空出现一排字符，构成字符的光点，和他身体表面的色泽差不多，应该是从身体上分离出来的。
高欣只能暗暗佩服，章北海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说明他已经开始适应能量化的身躯，在空间中显示文字，需要强大的控制能力。
而且这还是一个反问句，直指1371号监听员话里的破绽。
既然三体人号称，自己的行为是为了不断进化，没有秘密的文明，肯定是不利于文明进化的。
因为那就没有了，不同文明之间的碰撞融合。
而这是文明进步的基石，至少在地球上是这样的。
这也是几个世纪前，高欣阅读大刘的《三体》时，最大的疑惑。
思维完全透明，对文明来说，可能是一场灾难！
“你是一个有趣的虫子，我已经好几个时间颗粒，没有遇到像你这样有趣的虫子了。”
“上一次遇到时，我还不是现在的形态，那可真是个黄金时代啊！”
1371号监听员的声音，充满了唏嘘与感叹。
高欣却听出点弦外之音，至少1371并不满足现在的生活。
章北海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1371说的上一个有趣的人，应该是叶文洁！
未来史学派的学者群里，对这位伟大的女性，总体持赞扬态度。
学派认为虽然她带给人类了灾难，但是也带来的希望，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就逼迫人类飞出了蚁穴。
如果没有叶文洁，光是人类社会的内耗，就能让飞出太阳系这件事，变得遥遥无期。
“高级文明或者生命，对于低级文明，具备单向透明的能力，但对于同级别或者更高等级的文明，这种能力就会大打折扣。”
“地球上观察蚂蚁的人类孩童，知道蚂蚁行进的方向，知道蚂蚁们想获取的食物，甚至包括蚂蚁们互相交流的内容，而蚂蚁对孩童的存在，只是隐约的感知，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观察者的存在。”
1371号监听员，经历了漫长的时间颗粒，依然没能改变话痨的基本属性，开始了长篇大论。
大概是宇宙中永恒的孤独，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高欣甚至怀疑，它和自己三人说这么多，纯粹就是因为寂寞。
不过这也解释了，大刘记录中自己想不通的地方。
思维透明纯粹是人类，站在自我为中心时的认知。
这样也不对，几个世纪前的三体文明，还没有进化到现在这个程度，地球人思维透明仍然是存在的。
哪怕如1371形容的，地球人只是蚂蚁 ，但蚂蚁交流的细节，对人类的孩童来说，仍然是一个谜团。
高欣的意识电转，无数的想法出现，然后又淹没，能量身体表面，不断有微弱的闪电亮起。
忽然高欣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不止是自己的身体在变化，章北海的能量身体，也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体表那层不停运动的光粒，运动速度开始缓慢起来，最开始只是轻微的变化，很快那些光粒的运动就消失了，如同冻结在冰面上的晨雾，变成了一层白霜。
此刻他能量身体表面，如同开始冻结的湖面，开始了局部的固化。
固化的面积越来越大，渐渐覆盖了整个身体。
这让高欣想起了，公元世纪看过的老电影《终结者》，那里面的液体金属机器人，就是章北海现在的样子。
可惜冰封的时间并不长，轻微的波动再次出现，高欣几乎听到，春天冰凌炸裂的声音。
很快体表的光粒就恢复如常，变得比刚才更加明显起来。
本来接近镜面体的表层，此刻如同沸腾的太阳表面，不时抛出长长的日珥。
只是这种日珥呈现出的，并不是炙热的等离子状态，而是冷光组成的图案。
从某个角度观察，还能够观察到，能量身体表面有规律的闪烁。
高欣估计，这是章北海想到的，控制能量身体的办法，借鉴微观物质内部，电子原子的运行规律。
用意识控制，那些组成能量身体的光点。
“不必挣扎，那没有意义，我们也没太多兴趣，了解虫子的思想，哪怕是飞出蚁穴的虫子。”
1371号监听员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三个人的四面八方，带着洞穿耳膜的压迫感，就算是拥有完整肉身时，也不曾有过如此体验。
章北海和汤姆克兰，显然没有应对这种手段的经验，体表的能量流，不受控制的，掀起了狂暴的乱流。
不过这种手段，对高欣作用不大，他经历过更加离谱的意识入侵。
和那些入侵比起来，1371号监听员的环绕声，简直就是小儿科。
不过此时高欣身体表面的能量身体，也开始了波动，只是没有其他两人强烈。
如果仔细观察，这种波动还带着某种规律。
高欣惊喜的发现，体表这些光点，其实是可控的，只是控制的难度比较高，需要极其专注才能办到。
这也是他受章北海启发，才冒险尝试的。
章北海刚才是想控制能量身体，不散发可以察觉到的波动，来隐藏自己的意识，结果显然是失败了。
自己反过来，不去抑制那些能量波动，反而加大一些，不敢说掩藏自己的深层意识，干扰1371号监听员的窥探，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你们不想了解我们，为什么要入侵我们的意识？”
高欣集中精神，把这句话用最严厉的的语气传递了出来。
没有物质身体，很多交流习惯都要改变，高欣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他这种传递信息的方式，实际上还是延续公元世纪的习惯，只是把发送语音的电磁信号，变成了可调制的光点运动，本质上与电磁波的差别也不大。
这话或者说这段意识信息，还有点投石问路的意思。
因为高欣发现了，1371号监听员，使用了我们这个词，至少在地球语言中，这意味着不是单独个体。
到现在为止，高欣甚至没有看到1371的本体。
三体人的外形，对人类来说一直是一个谜团，进化后的三体人，就更加扑朔迷离。
“探索！一切都是为了探索，你们已经飞出蚁穴，生命的意义就不同了，可惜你们还太弱小，无法理解群体意志识。”
“三体文明，对地球那点可怜的物资，已经不感兴趣，我们甚至可以为你们提供粮食。”
高欣，章北海，三人的意识中，同时出现了复杂的信息。
特别是章北海的身体，开始极高频的闪烁。
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此刻高欣的头，疼得要命，尽管它早已经不存在。
剧烈的头疼感觉，让高欣的意识几乎溢散。
让他突然明白，老祖宗说的神形俱灭是啥意思。
说白了就是用海量的信息，替换意识体的记忆，几乎硬盘等同于格式化。
章北海，肯定是1371监听员，重点关注的对象，看他能量身体闪烁的频率就知道了。
必须阻止这一切！
高欣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放空，任意海量的信息，冲击着自己。
对付信息饱和攻击，他还是有点经验的，最重要的是保持意识清明，不做过多的对抗。
海量的信息流，如同奔腾的大河，卷积着无数的漂浮物，涌入了高欣的意识。
根本就没办法分辨，这涛涛洪水般的信息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庞大的信息流归于平静。
汤姆克兰的能量身体，已经变了一种颜色，从半透明状态，变成了深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