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11年，秋。
沐灵背着竹筐，吃力地攀爬在山岭高处。虽已入了秋，但白日的阳光依旧刺眼。
汗水已浸湿了她浅绿色的素布麻衣，脚下的鞋袜也因常年爬山而变得破旧不堪。
恒山素以陡峭的山脊和壮美的景象闻名。
这是一座保护北方边陲的山脉，东连巍峨的太行山，北临辽阔的大高原。
永乐年间，为保大明边境不受北部蒙古部落的肆扰，永乐大帝派遣军队在离恒山不远处的金龙峡驻扎。
金龙峡素以险峻闻名，峡谷深而窄的特性，是防御外部侵略的天然屏障。
尽管如此，北部蒙古部落依旧虎视眈眈。
沐灵自小便跟随母亲隐居恒山，攀山采药，悬壶救世，对恒山及其周边的地形也甚为熟悉。
这一天，她正在离天峰岭不远处的山崖下采药，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口申口今。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哪来的人啊！
“谁，谁在那里？”
还好是白天，这要是夜晚，怕不得吓得她魂都没了。
山崖四周被高高的野草覆盖，沐寒玉只听到声声喘息，却未见到半个人影。
她再次唤起：“是谁，谁在那里。”
低沉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救……救我……”
是男人的声音。
她连忙放下后背的竹篓，跨过身旁高高的草丛，追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一处凹地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凹地，并不是很深，没有工具挖撬的痕迹，四周也都长满了野草。
一名男子仰面朝天，笔直地躺在那里，无法动弹。
男子身上的衣物已经残破不堪，脸上和身上都被污泥覆盖。
沐灵想起前几日山林下了一场小雨，想来他躺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男子的腰腹下方还留有一支残箭，旁侧的鲜血也已经干涸，呈现出黑色的印记。
男子紧闭双眼，手指还在不断地颤动，脸上的轮廓清晰可见，嘴唇却已经干裂苍白，脸上也毫无血色可言。
此处凹地处于山崖之下，四处都被野草覆盖。
要不是为了进山找寻蜈蚣草入药，替山下的村民医治蛇毒，她也不会跑到这险峻异常的天峰岭崖下。
深沟里的人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沐灵想了个办法，想借助竹篓内的绳索，将山沟中的男子拉出来。
她将绳索绑在了不远处的树根上，绳索的另一头扔进了深坑里。
她缓步往下攀爬，双手紧紧地抓着绳索。
这些年攀山采药的经历，这次起到了大作用。
还好这块凹地并不是特别地难攀爬，四周遍布的野草也有些助力。
很快，沐灵便到了男子的身边。
男子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他似乎感觉到了身边有人。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血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只依稀有些闪动的影像。
求生欲在此刻膨胀，他用尽力气声声唤着：“救……我……我还……还不能死。”
男子的求生欲也激起了沐灵的医者之心。
为了让男子安心，她大声地回应着：“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四处检查着男子的身体，发现他除了下腹部的箭伤外，背部和腿部也有不同程度的摔伤和擦伤。
想必是他中箭之后，不慎一脚踏空，掉入了山崖，又自山崖落入这处凹地。
目前来看，最严重的是他腹部的箭伤。
这把箭扎入了他下腹部近三寸的位置，并没有穿过他的身体。
但，越是这样，越是危险。
未耽搁半分，沐灵迅速将绳索绕在了男子的腰间。
好在，这处凹地并不是很深，旁侧也都是挺拔耸立的大树。
绑好男子的身体后，沐灵利用四周的野草和旁侧的高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男子拉了出来。
将男子的身体放平后，她上手试了试男子的呼吸，已经非常的微弱了。
她连忙从竹篓里拿出水袋，一点点浇灌在男子的唇边。
男子的唇似乎感受到了水的滋润，微微地开始抿起嘴唇来。
“还好，还知道喝水。”沐灵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没有丝毫犹豫，轻轻地解开男子身上，已经被鲜血浸黑的盔甲，撕开贴身衣物，准备开始施救。
那双救死扶伤的手刚刚触摸到男子肌肤的时候。
突然一只血色模糊的手抓住了她。
男子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训斥。
“放肆。”
放……放肆？
“我这是为了救你，不撕开衣服，怎么拔掉这把箭？”
没有一丝犹豫，她便一把甩开了男子的手。
这会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把将男子的衣物撕了下来，露出了满是血迹的肌肤。
箭头已经深深地扎进了男子的下腹，如果强行拔出，以男子现在的身体情况，怕是会引起失血性休克。
男子受伤已有几日，要不是原就身体强壮，换做他人，怕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箭头深陷血肉之中，再不拔出也是个死。
既然，早晚都是死，那就冒险一次吧！
起码有一半的机会能保住他的命。
男子虚弱地躺在地上抽搐，嘴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沐灵一个字也没听清。
还好今日上山采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草药，这会能救急。
沐灵从竹篓里拿了些艾叶出来，用火石点燃了艾叶，取出了九针。
这荒山野岭，条件比较艰苦，她也只能简单地消了消毒，便在男子的下腹处开始施针。
下针的时候，沐灵还是有些发颤的。
未知的结果，让她有些发怵。
“镇定，镇定。沐灵，你一定行的。”
沐灵安慰着自己，咬了咬嘴唇，下了第一针。
“啊……”
男子发出阵阵口申口今声，想是感受到了第一针的疼痛感。
随后的施针变得简单迅速，很快，男子箭伤的位置遍布了毫针。
接下来就是要拔出箭头了，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沐灵挽起长袖，左手放在男子已没有丝毫血气的身体上，右手抓住箭头。
一鼓作气，没有丝毫犹豫。
“呲……”
随着箭头的拔出，伤口处也喷涌出大量的鲜血。
沐灵青色的衣物也被鲜血沾染。
她再次施针止血，拿出紫珠草咬碎敷在伤口处，并从自己裙摆下撕下一块麻布，吃力地翻着男子的身体，将他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这一通忙活，沐灵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今天为了采药来到了这天峰岭，不然，这个男人怕是过不了这道鬼门关了。
男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干裂的双唇上下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沐灵压根一点都没听清，她看着躺在草地上一脸痛苦神色的男人，喃喃地说道：“你啊，还好是碰到我了，不然早就死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了。你该感谢老天，能在这里遇上我。”
说完，她还自得地笑出了声：“该做的我都做了，伤口也替你处理好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想好好活着的话，你可得自己争口气啊！”
男子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似是听到了沐灵说的话。
“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那太好了，要不然，我给你唱首歌吧，我唱歌可好听呢！”
山外山，水中水，林儿的蝉鸣，声声脆。
村挨村，城连城，百姓的歌声，悠悠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