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虚实
通过安检，进入候机厅，再低头看下手机，此刻距离开始登机的时间，竟还有3个小时之久。
大概三天前，方瑜在自责与自我怀疑中回到了老家。这期间，母亲的拷打自然是少不了的；同样，还有来自父亲的宽慰与劝导。
可无论是外人还是家人都不清楚，让方瑜陷入挣扎的，并不是奶奶去世这件事本身。
两个世界的双重人生，催生了他对现实的背离感。
从完全自私的个人角度出发，方瑜肯定是更向往艾泽拉斯世界的生活。
但，生而为人，肩膀上的责任与牵挂，也让他无法毅然决然地弃地球而不顾。更何况，借用一句老话：
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
“艾泽拉斯那边肯定是还要去的！”
方瑜在脑海中梳理道：
“问题是我该如何利用那边的优势，创造自己在这边的价值？”
“效仿游戏里的金团服务顶级富豪？”
“这样做未免太幼稚了，这可是现实世界啊方瑜，不是什么无脑小说；别把钱不当钱，也别把人都当成傻子了。”
“卖周边？”
“也行不通啊，卖周边是人家微软暴雪的专利。”
“算了，先不想了，眼下还有别的要紧事……”
方瑜掏出了手机，但并不是为了联系朋友，或者给公司那边的员工们布置任务。
——
姓名：赵司
籍贯：……
生日：……
记忆中的画面回到两天前。
“肇事嫌犯名叫赵司，本地人，除了这场交通事故以外，他还是另外两起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
“现在各地区都多少出现了一些这样的小混混。”
“他们仗着自己能传送离开现场，做出了一系列有损公众治安的事情。”
——
一直以来，方瑜都尽量不去招惹两种人。
一种是小人。
另一种，则是像赵司一样，总是一副满腔热血却没有脑子的年轻人。
成年人知分寸，明白考虑自己行为的后果；但是小年轻可不一样。
大部分致伤致死的斗殴行为，都来自于年少无知这几个字。肾上腺素的飙升换来了一时的痛快，当然也换来了余生的痛苦。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法律无法制裁赵司。
在快意恩仇地杀死两名老师之后，赵司抢了其中一人的汽车在马路上狂飙起来，最终造成1死12伤。
而这1死的不幸，刚好落在方瑜家里。
再往后，赵司用传送逃离了现场，而且，他应该是再也不会主动回到地球了。
这已经不光是警方拿他有没有办法的问题了，而是这世界还有没有公道的问题。
……
方瑜盯着手机里保存的照片看了好久好久，直到他确认自己已完全记下了对方的长相后，才手指轻划，退出了相册。
接下来该一一查看并回复朋友们发来的信息了。
在三天前，方瑜给姜之凡等人发送了一份信息，其大致内容和他留给李思聪的信别无二致。
那之后，他便再没看过除家人与警方以外的任何消息。
李思聪、马泽宇、姜之凡与富强都纷纷表达了理解，并给予了适当的慰问。
万栖瑶并没有回信，可能这个小丫头在艾泽拉斯世界玩儿得有些上头吧。
剩下的，就只是一些工作方面的小问题了。
先回复姜之凡和富强吧，毕竟当初是自己劝人家原地传送回家的，这都已经把朋友晾在那好几天了，哪怕提前打过招呼也有些不太合适了。
戴上耳机，拉起群聊，拨通语音。
“喂？”
……
6个小时后，将问题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方瑜，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
而意料之外的是，有一个人正坐在客厅的地方等着自己。
“聪哥？”
正在吃外卖的李思聪抬起头招呼道：
“诶老方？事儿都办完了？”
方瑜将行李箱随手往门口的鞋架旁一搭，问道：
“不是说了你们可以先做做任务，不用等我吗？”
“其他人呢？他们都在干吗？”
李思聪摆摆手，说道：
“诶呀别担心了，亨利和老何也都回家休息了。”
“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方瑜低头看了看茶几上琳琅满目的菜品，不由得吐槽道：
“你一个人吃八个菜，要上天啊？”
李思聪道：
“能完成训练和转职任务，那我必须得犒劳一下自己。”
“啊对，这是亨利的私人wechat账号，他说上次回去的时候就弄好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方瑜掏出手机，看着李思聪刚推过来的名片笑了一下，说道：
“行啊，厉害啊，那你们三个是都转职成功了？”
李思聪：
“那肯定啊，那俩人天赋都不错，还特别努力。”
“我的情况，就不必赘述了哈。”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李思聪的嘴角都有些不自主地上扬了；而方瑜也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他问道：
“你现在生命值，大概比老何他们多多少？”
李思聪深处两根手指，回道：
“2000，我有2000血。”
“他们现在不过500多。”
“老方我不是和你吹，随着训练量的提升，我能明显感到自己的耐力和爆发力都进步得飞快。”
“亨利你知道的吧，你俩都健身。”
“我现在，在艾泽拉斯那边，大概能比他强两三倍！”
看着李思聪侃侃而谈的样子，方瑜也由衷地替自己的老友开心，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精神状态啊。
聊完自己，李思聪将话锋一转，问道：
“家里那边咋样？什么情况？能说吗？”
方瑜短暂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摇摇头道：
“算了，都过去就不说了。”
“欸对了，反正你现在也不在菊厂干了，干脆来我的公司呗？”
“我感觉咱们，还是不能直接舍弃这边的生活与身份。”
李思聪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开始认真考虑起方瑜的话。
“但是……”
李思聪的语气端正了几分。
“我之前做的也不是游戏，我去你们那也不能吃干饭啊。”
方瑜赶忙摇头道：
“我们公司肯定得转型，现在这种情况继续做游戏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还没有具体计划，但是大方针还是有的。”
“以咱们两个现在的状态，双剑合璧，利用游戏世界做出点名堂，还是没那么困难的。”
李思聪想了想，随后问道：
“给富豪做代练那种吗？感觉有点不好操作啊。”
方瑜摇摇头，直接转身去把自己的电脑找了过来。有了更加清晰的文档作为辅助，李思聪也很快就跟上了老友的思绪。
“你这个想法是不错。”
他说道：
“但是做平台是很贵的，现在这个时代，用户基本只能靠买，而且买得少了还没用，这风险已经不是有点大了。”
方瑜笑了笑，他当然明白这些利害关系。
“你啊……”
“你现在已经被那些资本给荼毒得太深了。”
“是不是还想说咱们应该等一等，先看看市场上有没有成功的竞品案例，然后再把人家那套体系拿过来用啊。”
李思聪有点懵住了，但方瑜却毫不意外地继续说道：
“其实，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稳赢的事情，无论是投机取巧还是压榨员工，都不过是打着所谓正义旗号的歪路子罢了。”
“我不否认这种方法很有效，但是……”
“谁又规定说，这是唯一的办法呢？”
……
……
李思聪：
“嘶……这回真让你装起来了呀。”
方瑜：
“那肯定，该装的时候必须装啊。”
李思聪：
“那股东那边呢？你咋搞定啊？”
方瑜噗嗤一声：
“我的股东啊……他俩就，哄哄就行了。”
“对了今天周几来着？”
方瑜掏出了手机，看了看道：
“星期四，靠，这段时间我是真的快过傻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咱们就去公司办理入职手续吧。”
“正好我也把这边的事情集中处理一下，哦对，还得给另外两个朋友弄份电子合同。”
李思聪也跟着方瑜从沙发上站起了身，默默地收拾起外卖餐盒，他问道：
“你们公司现在还有人工作呢？”
方瑜：
“那些年纪大一点的老手，还有什么技术岗位的基本都离职了。”
“但是人事啊，还有弄UI和原画的基本都还在。”
李思聪：
“小姑娘呗？”
方瑜：
“你正经点儿啊，别给我丢面子。”
“再说公司还要转型呢，能留下多少人也不好说……”
李思聪：
“那不正好，还不用搞办公室恋情了。”
方瑜转过头，眯了眯眼睛，好半天才再次开口道：
“啧……”
“你以前不这样啊？”
李思聪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一边忙活着一边应道：
“以前那是没时间没精力，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
方瑜笑了笑，十分严厉的“威胁”道：
“我跟你讲啊，虽然我们公司很人性化，但是正常的规章制度还是有的，我不会给你开特殊通道的。”
李思聪：
“诶呀行了，赶紧出发吧。”
……
等到方瑜和李思聪再次回到艾泽拉斯世界的时候，便是3天以后了。
这期间，李思聪并没有像方瑜提议的那样，先一步返回艾泽拉斯。就像是小时候因为玩乐而疏于学习会产生愧疚感一样，若是不好好把地球这边的事情处理完，这俩人的心里，还真是觉得不安稳。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也就是传送事件开始约3周后的这个时间点，方瑜他们才惊讶地发现，大量的“魔兽世界玩家们”竟纷纷开始了自己的返乡之旅。
……
闪金镇的一战对于联盟来说，并不算惨烈。自黑暗之门开启以来，兽人、天灾有一个算一个，哪次不是牺牲了数以万计的士兵才得以解决的。所以，从暴风城的角度来看，与其大费周章地操办葬礼，还不如加大修缮与协防的力度。
狮王之傲旅店后方，方瑜正背靠树干，眺望水晶湖。
或许，对于已经拥有数万年历史的艾泽拉斯来说，一个看破兽人小队偷袭计划并救下全镇妇孺的老兵根本不值得被铭记。
可对于一个地球人来讲，普鲁托和法雷他们，却足以被冠以英雄的名号。
……
“找你半天了，怎么跑这儿来了？”
已经换上了一套基础战士盔甲的李思聪出现在了方瑜身边。
“说真的老方，我感觉有些时候人还是得不吐不快。”
方瑜回头看了看对方，说道：
“我只是觉得挺讽刺的。”
“对于返乡大队的那些人来说，赶在这个时间点回去，无论是想整理在地球那边的工作，还是单纯的想休息一下，基本都是没可能的了。”
“你想啊，对于咱们的其他同胞来说，艾泽拉斯世界完全是未知而神秘的，要不是咱们运气好，打了个时间差，说不定就得被什么电视台给留下了。”
李思聪并没有拆穿方瑜这略显尴尬的演技，他从背包里掏出一颗苹果，咬了一口。
“其实吧，从我的角度看，这就是人最贱的地方。”
“哪怕是再好的东西，拥有了，用久了，也都觉得腻了。”
“之前读书的时候不就是吗？开学了就想家，放假了又想同学，一个道理。”
“像咱俩这样有忧患意识的肯定占少数，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可能只是想回去吃一口家乡菜。”
方瑜笑了一下，摇摇头道：
“你别这样，我有点儿不习惯。”
李思聪也笑了，他回道：
“咋了？舔老板不是很正常吗？”
方瑜无奈道：
“行吧，但是你再怎么舔也不会涨工资的，我主要还是看能力和绩效。”
李思聪三口两口将苹果吃了个干净，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道：
“问题不大，但是我觉得咱们可以回广场那边坐坐了，不然等亨利和老何过来的时候都找不着人。”
方瑜再次往水晶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道:
“走吧！”
……
半小时后。
“嗨亨利！好久不见！”
“你和老何一起来的吗？”
方瑜张开双臂，与迎面走来的帅气男人拥抱了一下。
“好久不见！瑜！”
亨利也表现得十分开心，然而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这次并没有把盔甲穿在身上。
这当然没有逃开方瑜的法眼，他指着对方腰间的小包问道：
“别告诉我这是魔法口袋，你个混蛋。”
面对这样的“指责”，亨利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明显了，他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
“通过最终测验的奖励是一套装备，不过你知道的，我原本就有一套品质更棒的盔甲了，所以就和教官申请，换来了这个口袋。”
方瑜笑着锤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随后便也向着老何打了声招呼：
“老何！好久不见！”
何财久同样对着方瑜摆了摆手，客套了几句。说来也奇怪，这老哥的声音竟然听上去有些激动。
“也不至于这么想我吧，又不是什么多年未见的老友……”
方瑜暗自思忖着，双眼也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起这俩人。
“哦……”
突然间，他恍然大悟，随后动作十分轻微地点了点头，问道：
“路上不算太辛苦吧？”
“我听说暴风城那边人少了很多啊。”
亨利的回答和之前李思聪赶来时说的差不多。
由于传送者存在集中返乡的情况，整个艾尔文森林的交通都显得无比通畅，往时需要排队的狮鹫租赁飞行点，今天都是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何财久到底是不是刚好和亨利一起传送回了这边，但作为影迷，和偶像同乘交通工具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中还是比较少见的。
没什么好鄙视的，方瑜并不会觉得老何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相反，这种真实的态度反倒让最近神经紧绷的他放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计划，咱们在来这边已经讨论过了。”
“但是我还是重申一遍啊，兽人的相貌比较夸张，大家要记得克制自己的进攻欲望，毕竟都是自己人。”
亨利再次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小包，并提出了一条关键性建议：
“出发之前，不如再去采购一点物资吧，毕竟现在咱们有这个了。”
方瑜连着打了几个响指道：
“对对对，差点儿忘了。”
“正好你把装备换上，还能多省出大概三桶麦芽酒的空间出来。”
亨利一个懵逼脸抛了过来，问道：
“你怎么会知……难道你也？”
还没等他说完，便看到了方瑜微微掀开的披风下面所隐藏的魔法口袋。
“……”
“刚刚演技不错啊，瑜，要不要考虑以后进军演艺事业。”
“咳咳，那拜托让我演一个平行世界的蝙蝠侠吧。”
“……”
“哈哈哈哈哈哈！”
在开怀大笑之中，四人小队算是正式完成了重组。而在整装待发后，方瑜率领着众人前往了第一个目的地——水晶湖湖心岛。
“天王盖地虎！”
方瑜喊了一声，不久后，在一片树林中传来了暗号的下一句：
“宝塔镇河妖！”
在树枝与叶片的摩擦声中，两名兽人的巨大身躯，从看上去小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掩体中钻了出来。
“卧槽！真是亨超！”
姜梓枫下意识地喊了一句，随后他略微有些腼腆地伸出了大手道：
“Nice to meet you!”
（很高兴见到你）
亨利显然没有忘记来自方瑜的提醒，但是兽人们的体型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
“额，你好！”
他客气了一句，随后抬起手，在对方手指末端处触碰了一下。
“呜呼！老子今天不洗手了！”
姜之凡突如其来的叫声甚至把富强都吓了一跳。
而看着两名兽人一个自顾自地雀跃，另一个却用看傻子的表情盯着对方。原本空气中那些略微的尴尬与陌生也慢慢不见了。
看着完全不需要自己介绍就慢慢熟络起来的几人，方瑜由衷地感觉畅快无比。
人嘛，最重要的确实就是开心；至于什么现实和虚拟，哪边的世界更加重要的问题，就暂时先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