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叹口气，点了点头。但她并没急着说话，而是招了招手，示意萍香随她进内屋。
萍香愣了愣，方才拾步随着叶氏走了进来。
叶氏担心白月在外听到，遂附耳低语，吩咐萍香今晚暗中盯着白月，但有异动定要前来禀报。
萍香怔懵一刻，皱紧了那双秀气的眉。“夫人放心便是。”
叶氏微微颔首，蓦地想起之前特意为萍香打的钗子，忙转过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取出了那根金灿灿的芙蓉金钗。
萍香一见叶氏手中的芙蓉金钗，忙不迭向后退了几步，摆着手，急切地说道，“夫人使不得，这是奴婢该做的。”
叶氏上前，抓过她的手，硬塞入萍香的掌心，“这回杜家遭难，你和汉生不离不弃我们，我和夫君都很是感激你们。钗子原就是特意为你打的，昨儿刚取回来。”说着，她抚了抚萍香的头，叹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近来又吃了不少苦，等孩子满周岁，我和夫君再给孩子备份像样的礼。”
“夫人……”萍香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
“去吧。”话音未落，叶氏又叮嘱道，“你要小心。”
萍香咬着唇，点了点头，又行了大礼谢过后，方才收了钗子，默然而去。
勾月如眉，清辉似霜。
火堆已经熄灭，未燃尽的柴薪上猩红的火光明灭不定。一阵余烟袅袅。
杜清城长年惯于警觉，睡眠一向较浅。若非昨晚他搂着秦莲笙坐了一夜，今晚他几乎不可能眠方才那一会儿，即便明知有人值夜。刚才醒来，听得秦莲笙刚刚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就算尚未问过她，他也知晓她为何这般心事重重。而她所挂心的事，也正是一直悬在他心头难以释解的疑惑。
杜清城睁开眼睛，扭头一瞧，却见秦莲笙已经阖上了眼帘。虽然她并没提过在沼泽地她为何能清晰地判断出何处为泥沼，何处为坚实土地，但他明白一定是她那超乎寻常的目视能力，而这也是极耗精力之事。
杜清城轻叹一息，暗暗更加心疼她，却也暗恨他能力有限，无从相帮她更多。他握住她的手，闭上了眼睛，却睡意了无，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今日朱星宇不慎坠入泥沼的一幕。想来，爹爹他们当年也是如此。毕竟，他们那时可没有一个如莲笙一样天赋异禀之人为其带路。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绝不至于七万大军全都陷入泥潭之中吧？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也许那就是他爹为何会中毒的缘故了吧？
“你没睡？”秦莲笙轻细的声音犹如蚊蚋在他耳畔响起。
杜清城再次睁开眼帘，侧眸一瞧，正对上秦莲笙望将过来的黑眸。皎皎月华在那晶莹澄澈犹如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闪耀。
他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我们去走走？”
秦莲笙朝他笑了笑，随他起身，与值夜的徐五比了个手势，算是打过招呼后，拉着他朝密林深处走去。
明亮的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泄进林间，在地上映射出斑驳的光影。灌木、草丛仿佛都镀上了一层银光般。些许光亮照到身上、脸上，纤毫毕见！
步步行来，踩踏到地上的枝叶，发出“吱嘎”的脆响。掌心中温软的柔荑触感滑腻，仿佛上好的暖玉。
杜清城握紧了她的手，似怕她随时会消逝般。
秦莲笙默默地任由他牵着往前走。他们仿佛并不是走在静谧的树林里，而是踏在人生的旅途中，虽然面临寒夜的侵袭，却好在有那皎洁的月色。
终于，她轻启朱唇，打破了林间的沉寂。“你可是在想舅舅的事？”
“嗯，”杜清城顿了顿，回道，“我想他们之中怕是有不少掉入了那难以见底的泥沼之中。”
秦莲笙微微颔首，“那是一定。”
他明显感觉她还有话要说，却不知为何竟住了口，不由放慢了脚步。
林间静寂，地上的枯枝被踩中，又发出清脆的响声。
杜清城侧目望着她姣好的脸庞。月光下，那明媚的容颜仿佛白玉雕成的一般。一丝欣叹似流星般掠过他的脑海。
“我以为舅舅带领的七万大军里一定有赤白两国的细作！”
轻柔的声音，此刻仿佛平地惊雷，让杜清城怔傻一瞬。转眼，他失声道，“怎么可能？”
秦莲笙停住脚，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小丛叶片呈椭圆形、味道辛烈的植物。她将其递给杜清城，“这叫鼠莽草，在幽州多见，有祛风止痛、消肿散结、杀虫止痒等功效。”
杜清城的心骤然一沉。他猛地想起了之前在颜雪船上所见的罂粟，不由道，“它也有毒，是吗？”
秦莲笙点了点头，“它的枝、叶、根和果均有毒，尤以果壳的毒性最大。其果外形类似八角。人误服之后，轻则呼吸不畅、行动失调，重则损害大脑，让人看来似疯癫状。”
杜清城的心此刻似被重力揉捏着般痛得无以复加。
又是细作？到底是谁？
他定要找到那人，将其碎尸万段！
“据我推测，这果实既是像八角，那舅舅他们进入沼泽之前定是曾挖灶做过饭。而这东西就被当做八角放进了菜肴里，导致全军上下都中了这鼠莽草的毒。”
时隔多年的一桩旧案，如何查？既然当年那人能投下这毒，自然也有保全自己的后手。他连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查找真凶？
一丝挫败感自他心底油然而生。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些猜测。”秦莲笙重叹一息，缓缓道，“但是，我想不论是赤国，还是白国，既曾从中受过益，那么得益者定当知晓往事。咱们此番可以先从赤国查起。”
杜清城点点头，道出心中最后一个疑惑。“这鼠莽草，你在何处寻得的？”
“进沼泽之前的山谷里。”说至此，秦莲笙顿了顿，又道，“我有个问题，一直不太明白。”
杜清城抚了抚她光洁的额，“只要我知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莲笙默了默，正要启口，却突然扭过头，看向密林深处。锋锐的眸光仿似利剑，射向远方。
杜清城心下生疑，随之循望而去，唯见树木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并无它物。
秦莲笙却似已确定了什么，拉着他，纵身一跃，飞上了高高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