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驻足聆听，方才那串随风飘忽而来、似有若无的说话声竟似从没有过般，密林中唯有枝叶在夜风中摇曳的“沙沙沙”声。
难道她刚才产生幻觉了？
颜雪又朝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借着明亮的月光细细察看周遭的一树一木，一草一丛，确认没人后，方才折了回去。
“怎么？让他们跑了？”萧余恨不悦地瞥了眼颜雪。
颜雪尴尬地摇了摇头，安静地走回萧余恨身旁，倚着树干坐了下来。
之前她坚称有人，惹来师傅萧余恨不满。
萧余恨漠然地直视着前方那一丛丛茂密的灌木，冷声道，“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看上了那个姓杜的小白脸？”
颜雪听及“姓杜”的两个字，脑海中便立刻闪现出多年前她在青京郊外路遇劫匪的一幕。那时，他突然出现，仿若天神降临般。不过三五下，便把那一群劫匪打得落花流水。他那飒爽的英姿、帅气的模样，早已镌刻进她的灵魂深处。只可惜当日他匆匆而去，她甚至来不及问得他的姓名。
她是霍家分支庶出，青京的不少宴会活动，她根本无缘参加，正是因此才导致她直到前几日在游船上方知道他竟然就是杜清城！那个“玉面罗刹”！那个与明辉公主自幼订婚并刚刚成亲的杜清城！其实，现在想来，能有那般武艺的人，青京能有多少？说来也怪她，若非当日顾忌甚多，何至于此？！竟几乎错过了她心中朝思暮想之人，好在如今还不算晚！
“你不吭声就是默认了为师的猜测！”萧余恨眸色一寒。“你既是为师的徒儿，那死丫头的师傅又是为师的死敌，为师帮你了却心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颜雪敛了思绪，侧眸，望着萧余恨皱纹细布、形容冷厉的侧脸，轻声道，“师傅打算怎么做？”
萧余恨拾起地上一根枯枝，借着月光，在地上画了一幅简图，又拨了颗石子至河流附近。旋即，她用树枝指着那石子道，“清沂山的南麓毗邻沼泽地。那里，多年前曾发生过一场大战，而那场大战又是以青国损失七万大军惨败。”说至此，她突然停了下来，神情诡谲地问道，“你知道那场大战是谁指挥的？”
颜雪愣了愣，摇摇头，“徒儿不知。”
萧余恨的嘴角立刻爬上一抹残忍而畅快的笑意。“是姓杜的爹，当年青国的‘战神’杜夕。”
颜雪瞬间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若是杜夕曾如此惨败，皇上如何会不置他的罪？”
萧余恨沉下脸，冷笑道，“说来也是杜家运道好。那时正值新皇刚刚登基，杜夕的姐姐又是皇后，新皇为了稳固朝纲自然不会置罪于杜夕。不仅不置罪，还差点将杜家的养女杜悦抬进宫，封为淑妃。”
“为何是差点？”颜雪拿起身侧的树枝，拨了拨火苗，让树枝燃得更旺些。
关于杜家的一切私密，她都感兴趣，尤其是有关杜清城的。
萧余恨摇了摇头，“杜悦失踪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失踪？”颜雪微颦娥眉，“难道杜家没去找？”
萧余恨凉薄地笑道，“一个养女，丢了也就丢了。何况，杜家男丁后来一直驻守玉萧关，哪有功夫去找她？”说至此，她顿了顿，又道，“听说杜夕的夫人何氏倒是遣人去找过几回，不过都没找到。”
颜雪微微颔首，心下暗忖：只怕当日皇上也并非真得有心纳杜悦为妃，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安抚一下杜家罢了。否则，此事怎么可能不了了之？可师傅为何会知道这么多？难道……
萧余恨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狰狞。“总之，为师定会让你得偿所愿就是。”说完，她用树枝指了指沼泽旁的一片空地道，“从他们上岸的地方下山，有一条绕过沼泽、经由平原修建的官道。不过，从官道到三江镇最快也得十余日。他们一时没有马匹，故而他们到得三江镇至少也得十五六日。”
“师傅的意思是我们去三江镇等他们？”颜雪明白师傅怕是想在青国境界以姓秦的为饵，了却多年的仇怨。
萧余恨冷冷地笑了笑，骇人的阴鹜爬上她的眉眼。“咱们在三江镇设下机关，不怕她不落网！”
颜雪心下欣喜难抑，一张俏脸早似发烧般滚烫。曾经在她脑海中盘亘多年的一幕幕再次闪现。那些曾经以为不过是自己痴梦的遐想如今竟将成为现实。她激动，她狂喜，她按捺不住地想要尖叫！可是……她心中的喜悦骤然转淡。
萧余恨却似了然她的心事般，冷哼道，“没有不偷腥的猫！何况，姓秦的与他一同出行，姓秦的死了，他又有何面目回京？！”
死？
颜雪摇了摇头。死，太过便宜了姓秦的。
她想了想，说道，“师傅，徒儿还是觉得师傅事成之后，将姓秦的给徒儿。徒儿让她染上那销魂丹的瘾，再将其卖到白国百花坊为妓子。这样，我们既可羞辱青国和杜家，杀一杀青国和杜家的风头，还能从白国太子处觅得一份功劳！”
萧余恨沉吟一许，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吧。不过，到时候，你行事得小心些，切不可出任何差错！”
颜雪微微一笑，挽住萧余恨的胳膊，斜倚着萧余恨的肩，亲昵地说道，“师傅对雪儿真好！”
萧余恨拍了拍颜雪的手，黑黢黢的眼底迸射出一抹肃杀的寒光。
秦莲笙和杜清城回到他们夜宿的附近，并未立刻回去，而是寻了棵大树，两人倚着树干、席地而坐。
“之前，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说话间，杜清城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方才他们听得的那段对话。
秦莲笙双臂环膝，轻轻摇头，“刚才已经得到了答案。”
杜清城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转瞬，他猛地想起，之前他们谈的是他爹经过沼泽之事，并未提及颜雪之事。微乱的心绪渐趋平静。
他之前一直以为他从没有见过颜雪。但是，从方才的情形看，前几日在游船上颜雪似乎真得不是第一次见他。回来的路上，他认真想了想，一件从未被他放在心上的小事仿佛被掩埋在泥沙中的石子在扫尽尘埃之后，露出了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