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朱常澍两个人对着此时大明朝的天子,恭敬应诺后。
两碗鸡丝面也到了。
朱翊钧给他们赐座,让他们就在这乾清宫,就在大明权力的中心,吃完这份御赐的晚饭。
两个人推托不得,只能不住谢恩。
吃完鸡丝面后,两人就想着时间到了,该告退了。
孙承宗还想着,等到出了乾清宫,给太子殿下告个罪,让他不要怪自己刚刚话多,连累了太子殿下。
可是,等到两个人齐声告退的时候。
天子,却留下了太子。
只有孙承宗一人告退。
而等孙承宗离开之后,朱翊钧又让冯安,以及乾清宫伺候的太监,全部离去。
偌大的乾清宫中,就只剩下了朱翊钧与朱常澍两人。
父子两人。
君臣两人。
这个时候,朱常澍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当作,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错话,济老院的事情,自己办的,天子并不满意,现在关起门来,训子了。
朱常澍,作为大明朝立国至今,拥有太子身份,最为漫长的太子,甚至在某一方面,可以算作,权力最大的一个太子。
这个时刻。
是恐慌的。
子像父,则父疑。
朱常澍懂得这一点。
这么多年,尊贵的太子殿下,一直让自己表现的,不像英武的父亲,却又没不会显得无能。
可是,年龄越来越大。
对自己的父皇,对自己父亲的畏惧,却是越发的严重。
即便,他的父皇,将行政的一大部分权力,都交给了他,可他7依然,心中不安 。
这种不安,是一个聪明人,最明智的选择,即便是此时的朱翊钧,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是对于朱翊钧来说,一切又都是不一样的。
朱翊钧虽然改变了历史,但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的死期,是不是三年后,也就是万历四十八年。
所以,即便是拥有非常多见识的朱翊钧,也很慌乱。
这种慌乱,是从内心深处而来。
是杜绝不了。
只要是后世读过些书的,都清楚,中华民族的品格是浪漫的。
但浪漫的品格,却代表着很多重大的决策,都是在浪漫中产生的。
即便是他的父亲立下的规矩。
当儿子的也能全盘否决。
另外一个时空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与他的太子朱常洛就是一个鲜明的对比。
很多人对另外一个时空的朱翊钧,误解是很深的。
在萨尔湖之战后,战败消息传至北京,万历皇帝“仰天痛哭”,深感痛惜。
他迅速下谕兵部,痛斥杜松“贪功轻进”导致丧师,要求对死难将士“破格优恤”,并对失职将领如马林“着待罪立功”。
同时,他勉励经略杨镐“策励供职”,严令各路将领不得再“逗遛观望”。
而后,他迅速做出调整。
这些调整,都是积极的。
比如加大税收,整军备战这是属于内部调整,以及军事上的调整,整顿九边,只重辽事。
可是,在萨尔浒之战后,他只活了一年。
他死后。
他的太子朱常洛废除了诸多的事情。
而后,由朱常洛的第二个儿子朱由检,去办他爷爷当年办的事情,可是,已经晚了。、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注定。
若是另外一个时空的朱翊钧,他能在活十年,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你可以说他懒,但是,你不能说他菜。
一场战争的胜负,是左右不了一个庞大帝国生死的。
万历四十七年没有办到的事情,可能在万历四十九年,就会完成的。
但另外一个时空,没有万历四十九年……
这也是这个时空朱翊钧心中的一个梦魇。
万历四十九年。
存在吗?
现在万历四十五年了。
若真的自己只有三年活头。
大明朝就只能靠太子了。
外患,现在已经消失殆尽,可历史证明,一个庞大政权最要命的对手,根本不是外患,而是要直面自己的一些问题,积极的去解决这些问题。
朱翊钧也清楚,他埋下的雷并不少。
资本主义的兴起,很多海商,实际上已经拥有很大的资本了,可是,在这个快速发展时期,朱翊钧又不能暴力喊停……
海外藩王的滥封,特别是南洋,吕宋南洋海岛的藩王,他们比倭地的藩王更有威胁……
还有疆土的无限扩大,这站在后世来看,是好事,可是对于此时的大明王朝来说,并不是好事,他的统治成本,随着疆土的辽阔,也在无限倍增。
还有很多,朱翊钧此时想不到的雷……
可是不管怎么说,以后只能靠太子了。
太子朱常澍是一个受到帝王教育小三十年的太子了,是一个严苛要求自身的太子,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太子。
但这一切。
在朱翊钧的视角中,都是发生在,属于他的万历年间。
若是大明朝的天,不属于朱翊钧了。
属于了太子。
那他还会不会是,严苛要求自身的太子,是一个颇有能力的太子呢。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也是朱翊钧最近几年经常说的那句话。
“只有天知道。”
因为他看不到之后的事情。
太子好色。
朱翊钧对太子说,你不能这般,要注意身体,太子竟然这么多年,真的克制住了,跟着太子妃沈婉生下,两儿两女……
一个侧妃都没有,一个侍寝都没有。
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
这是把人性按在地上摩擦。
而这一切,朱翊钧都看在眼中。
现在的他,自认为自己只有三年好活,子小从父,父老从子,朱翊钧也只能趁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好好的在陪着自己的太子走一程。
好好的引领着他,走向他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忽然问:“吃饱了吗?”
朱常澍连忙起身:“回父皇,儿臣吃饱了。父皇赐的鸡丝面,汤鲜面美,儿臣……很久没吃过这么舒坦的一餐了。”
“吃饱就好。”朱翊钧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这个世上啊,没有比吃饱更重要的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渐暗的天空:“百姓如此,君王亦如此。百姓吃不饱,会造反;君王若让百姓吃不饱……那这江山,也就坐到头了。”
这话说得平淡,却字字千钧。朱常澍心头一震,躬身道:“父皇教诲,儿臣谨记。”
“坐吧,别老站着。”朱翊钧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今日议政辛苦,朕看你脸色都不太好了。”
朱常澍这才坐下,却只坐了半边,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谢父皇体恤。不过儿臣还有几件紧急公文要处理,若是父皇没有其他吩咐……”
“急什么?”朱翊钧摆摆手,“你还年轻,你的事情,来得及。朕今日……忽然想好好跟你聊一聊。咱们父子,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坐着说说话了。”
朱常澍一怔。
确实,这些年来,父皇召见他多是问政、议事、训导,像这般闲话家常的时候,少之又少。
“儿臣谨听父皇教诲。”他恭声道。
“教诲谈不上。”朱翊钧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你也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了,监国理政也有十几年。你有你的臣子,有你的班底,有你的想法。今日咱们不谈政事,就聊聊……家常。”
“朕问你,你可知道,你爷爷——穆宗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常澍心头一跳。
穆宗隆庆皇帝,他的祖父,驾崩时他老子才十岁,他尚未出生,自然从未见过。
但关于这位祖父的传闻,他听过不少。
他斟酌着词句,谨慎答道:“回父皇,儿臣虽未见过皇祖父天颜,但自幼读书,听闻百官称颂,知皇祖父乃仁厚之君。在位六年,革弊政、用贤臣、开海禁、安边疆,实乃中兴之主。尤其是重用高拱、张居正等能臣,整顿吏治,充盈国库,为万历朝的盛世打下了根基。”
他顿了顿,继续道:“儿臣读史时,见史官记载,皇祖父‘宽仁大度’、‘从谏如流’、‘爱民如子’。想来定是位仁慈宽厚的明君,方能得百官爱戴,万民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