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贴在耳坠上的手,指尖发麻。数据残影已经传完,最后一段波动沉进左眼深处,像一块石头落进井底。通道入口还在前方,几步远的距离,但我没动。
钟声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第一声从头顶劈下,我抬头,看见钟楼尖顶在空中震了一下。不是幻觉,是整个校园的钟同时开始震动。第二声接上来,节奏很稳,间隔两秒一次。我能感觉到金纹在手臂上跳,和钟声同步。
第三声响起时,天空裂开了。
一道细长的口子横在云层中间,光从里面漏出来。那不是阳光,颜色偏暗,像是旧照片里的色调。第四声钟响,裂缝扩大,我看到了里面的人。
他们穿着二十年前的校服,排成队列,安静地往光柱里走。没有哭喊,也没有挣扎,脸上甚至有种解脱的表情。第五声钟响,我认出了其中一个背影。她戴着银杏叶耳坠,左手有金纹印记。
是我母亲。
第六声钟响,陆绾绾的数据残影出现在半空。她不再是那个总折手指的女孩,站得笔直,衣服干净,头发也整齐。她看着我,嘴唇动了。
我没有听见声音,但诡语系统自动把话转成了文字:不是警告……是邀请。
第七声钟响落下的一瞬,所有钟表指针归零。我体内的金纹猛地一缩,左眼银光剧烈闪烁,像是要冲出来。耳边传来南宫炽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来的,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他说:“第733号实验体,已激活。”
我没有回应。谢无涯站到了我身边,比刚才更近一些。他的剑拄在地上,剑柄微微倾斜,护住了我的侧后方。他没说话,也没看我,视线一直盯着空中那道裂缝。
陆绾绾的残影抬手,指向天空。她的动作很慢,像是信号传输不稳定。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些走入光柱的人,并不是被吸进去的。他们是自己选择踏进去的。
那一刻我想起陈墨临消失前说的话。他说这些实验体不是失败品,是雷达。可他没说全。他们不只是探测逆命者的工具,他们本身就是逆命者。每一次轮回失败,都会留下一点痕迹,藏在系统底层。
七次钟响,不是倒计时结束,是重启开关。
南宫炽的声音又来了。“你母亲也曾站在这里。她听到了钟声,看到了裂缝,但她没有完成改写。”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疼得很清楚。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我能感觉到每一根神经都在清醒地运转。
“而现在,你完成了仪式。”南宫炽说,“七次鸣响全部触发,锁链断裂。你是第一个走到最后的人。”
我终于开口:“所以那些锁链,从来就不是为了困住我。”
“它们是用来测试你的。”这次回答的不是南宫炽,而是我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认知。诡语系统没有发出提示音,但一段信息直接浮现出来——锁链每断一根,就会释放一部分被封锁的记忆。第七根断裂时,所有封印解除。
我想起了钢琴室那天的事。我不是偶然发现青铜楔子的。我是故意去找的。在某个我没记住的轮回里,我已经做过一遍。
谢无涯胸口的楔子轻轻颤了一下。他依旧站着不动,但肩膀绷紧了。我知道他在等我说话,在等我做出决定。
陆绾绾的残影开始变淡。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又动了。这次系统没能翻译出来。我只看到她说了三个字,口型很清晰。
“别信——”
话没说完,她的身体就散成了光点,随风飘走。钟声的余波还在扩散,我能感觉到地面轻微震动。远处教学楼的电子屏闪了一下,出现一行字:倒计时重启。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血痕还在渗血,但不疼了。金纹安静下来,不再跳动,但它和之前不一样了。它贴在皮肤上,像是一层新的皮肤。
谢无涯轻声说:“你还记得多少?”
我没有马上回答。我正在回忆。不是靠脑子,是靠身体记下的东西。我记得写过无数次数学卷子,都是阿絮帮我写的。我记得偷看过三次月考答案,用的是灰影鬼带回的平行时空记录。我记得让幽冥商贩换走过一颗纽扣,代价是我的笑声。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每一次使用诡语系统,我都攒了一点怨气值。一百点可以改写规则十分钟。但我从来没用过。
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完整的循环。
“我记得。”我说,“我不是第一个开始的人,但我可能是第一个走完的人。”
谢无涯点头。他把剑往前压了半寸,表示戒备仍在。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天空中的裂缝没有闭合。光柱还在,但没有人再走进去。现在轮到我们站在这里了。
我抬起左手,看着金纹的纹路。它和钟声的频率完全一致。七次鸣响不是终点,是起点。系统以为它在筛选听话的实验体,但它不知道,真正能活到最后的,是不会按规则走的人。
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有人正朝钟楼广场走来。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身上都有微弱的光闪动。有的在手上,有的在脖子,有的藏在衣领下面。
是其他系统持有者。
他们也被钟声惊动了。
谢无涯低声说:“他们来了。”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们会来。七次钟响不只是给我一个人听的。它是广播,是信号,是唤醒。
我只说了一句:“让他们看清楚。”
下一秒,我抬起手,对着天空划下一道。
金纹亮了起来。左眼银光喷涌而出,像一道射线打穿云层。裂缝猛然扩大,二十年前的画面重新浮现,但这次不是单向播放。
这一次,他们能看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