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脚踩在实验室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没有停顿，直接贴着墙往前走。玻璃窗后面，十二岁的自己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那张体检单，指节发白。操作台前的周慕白正在拧紧试管盖子，动作很慢，像是在等什么人。
江无涯认得这张脸。不是敌人，是同事。以前一起开过会，讨论过社区暖气费怎么分摊。那人还请他喝过一次茶，茶叶味涩得像药。
现在他要给童年的自己打针。
注射器亮了一下，金属反光刺进江无涯的眼睛。他抬手从腰间摸出空泡面盒——最后一包“辣爆宇宙2077”的壳子，包装上的字还在发光。他没时间瞄准，直接撞开侧门滚进去，甩手就把盒子扔了出去。
泡面盒飞得不偏不倚，卡进注射器和手臂之间。就在接触瞬间，叉子自动弹出，扎进周慕白的手掌。
“你又迟到了。”江无涯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的灰，“上次是工作证，这次是叉子。”
周慕白低头看手，血顺着叉柄往下滴。他没叫，也没退，反而笑了：“你终于来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地上的紫色液体：“你看，双界已现。你的到来，正是融合的开始。”
江无涯没理他。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只小野猪身上。它刚从通风管掉下来，四蹄打滑，撞翻了一排仪器。獠牙只有两厘米长，鼻孔喷气的样子却熟悉得很。
饭桶。
幼体状态的饭桶没有冲向童年江无涯，而是盯着成年体看了两秒，低呜一声，转身扑向地上滚动的试管。一口叼住，猛地甩头，摔在墙上。
玻璃碎裂，药水泼了一地。
那些液体没有立刻蒸发，反而像活物一样蠕动，在地面画出两个重叠的圈。江无涯盯着那图案，心跳没乱，呼吸也没变。他知道这是什么——系统底层代码的实体化表现，和铁皮猪盾牌上闪过的符号一模一样。
“你以为你在反抗？”周慕白拔出叉子，甩掉血珠，“你每一步，都是我写好的剧本。”
江无涯冷笑：“那你一定没写过——我会用泡面盒打你脸。”
他说完就往前走。不是冲向周慕白，也不是去碰地上的药迹，而是蹲了下来。饭桶幼崽站在他面前，鼻子拱了拱他的裤腿。
江无涯伸手摸它的头。粗糙的毛发扎着手心，温度正常，心跳也稳。
“没事了。”他说，“咱们还没输。”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整个实验区的布局图。其中一个红点在闪烁，位置是地下三层。江无涯记得那里原本是废弃储物间，但现在地图标记写着：【抑制器原型机埋藏点】。
他抬头看向周慕白：“老主任改了规则，对吧？”
周慕白整理袖口，金丝眼镜反射一道冷光：“他是参与者，也是变量。但他救不了你。这个计划从你出生那天就开始了。”
“哦。”江无涯站起来，“所以你是说我连吃泡面的习惯都被你们设计好了？”
“不止。”周慕白说，“你每一次囤货，都在激活系统节点。而系统本身，就是枷锁。”
江无涯咧嘴一笑：“巧了。我最擅长的事，就是拿破烂拆锁。”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反手划破手指。血滴落在地，正好落在双界符号边缘。那些流动的线条猛地一顿，随即开始逆向旋转。
饭桶低吼，四蹄刨地。
周慕白第一次变了脸色：“你不能这么做！”
“我能。”江无涯把血抹在泡面盒内侧，“而且我已经干过八百回了。”
他将沾血的盒子扔向符号中心。落地瞬间，整片地面震动起来。监控屏闪出警告：【记忆数据异常】【时空锚点偏移】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江无涯听得出那是防护靴踏地的声音，节奏整齐，训练有素。
“支援来了？”他问。
“是你过去的安保记录触发了响应机制。”周慕白后退半步，“你在这里待得越久，现实被污染的风险越高。”
“污染？”江无涯笑了，“你说得对。我确实该走了。”
他转身抱起饭桶幼崽，一手搂住脖子，一手托住肚子。小家伙挣扎了一下，很快安静下来。
“但我不会让你继续演完这出戏。”
他从衣服夹层掏出一颗螺丝钉，这是他穿越前偷偷藏进内衣缝里的。现在他把它塞进泡面盒底部凹槽，轻轻一按。
盒子发出嗡鸣。
周慕白瞳孔收缩：“你带了现代物品进来？！”
“不止。”江无涯把盒子放进饭桶嘴里，“我还让它吃了。”
饭桶咀嚼了几下，喉咙鼓动。它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蓝光，是金红色，像烧红的铁块。
地面的双界符号剧烈扭曲，一部分被吸进饭桶体内，另一部分蒸发成烟雾。监控屏炸出火花，画面断断续续。
江无涯盯着周慕白：“你说我是剧本里的角色。可你忘了——我是个喜欢改结局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五名穿防护服的人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电击棒。
江无涯没跑。他拉着饭桶，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背靠墙壁。他摸出最后一个东西——一张皱巴巴的工作证，上面贴着老主任的照片。
他把证件按在墙上。
“守住咱们的窝。”他说。
话音落下，饭桶猛然冲出，撞翻两人。江无涯紧随其后，穿过混乱人群，冲进侧边通道。身后警报响起，灯光变红。
他们跑了五十米，前方出现一道铁门。门上写着：【禁区·未经许可禁止入内】
江无涯停下，喘气。饭桶趴在他脚边，嘴里还叼着那个泡面盒。
“行了。”他拍了拍猪背，“歇会儿。”
通道顶部的通风口突然松动，一块铁板掉落。下面露出一个狭小空间，里面有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箱。
江无涯走过去，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排泡面盒，整齐摆放，每个都刻着日期。最近的一个写着：【2003.4.17】。
正是今天。
他拿起那个盒子，发现底部有行小字：【给小江，别怕，主任改了程序】。
饭桶凑过来闻了闻，然后用鼻子顶了顶他的手。
江无涯握紧盒子，抬头看向通道深处。
那里有一扇旧门，门缝透出微弱的光。
他知道门后是谁。
他迈步向前。
手碰到门把手时，饭桶突然低吼。
江无涯回头。
幼年的自己站在通道另一端，手里仍捏着那张体检单。眼神怯懦，身体发抖。
江无涯松开门把手，慢慢走过去。
他在离少年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不该回来。”少年开口，声音发颤。
“我知道。”江无涯说。
“他们会把你抓走。”
“不会。”江无涯摇头，“这次轮到我抓他们了。”
少年抬起头，眼里有光闪过。他想说什么，但突然捂住头，身体蜷缩下去。
江无涯没上前扶。他知道这是时间线在排斥多余存在。
他只是把那个刻着日期的泡面盒塞进少年怀里。
“拿着。”他说，“以后每次吃泡面，都想想今天。”
少年抱住盒子，点头。
然后他的身影开始模糊，像信号不良的画面，一闪，消失了。
江无涯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那扇门前。
他握住门把手，用力推开。
门后是一个小房间。桌上有盏煤油灯，照亮一张熟悉的脸。
老主任坐在那里，穿着旧式中山装，手里拿着笔，正在写东西。
他抬头看向江无涯，笑了笑。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