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手还按在门把手上，指节发白。门开了，煤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暖的。
老主任坐在桌边，穿着那件旧中山装，手里拿着笔，在纸上写字。他抬头看江无涯，笑了：“你来了。”
江无涯没动。他的脚像钉在地上。他看着这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小时候发烧，是这人背他去卫生所。分不清泡面口味，是这人教他看包装上的字。社区发米，是这人偷偷多塞一袋给他。
他不是什么实验体，不是什么钥匙。
他是我爸。
江无涯走进房间，脚步很轻。桌上摊着一份档案，纸页泛黄。他低头看，是自己的体检报告。名字、年龄、出生医院都对。但最后一页写着几行字：
“079号实验体，实际未注入紫色药剂。
替代方案：每日添加泡面一份，诱导灵契觉醒。
风险极高，但我信这娃能活出人样。”
江无涯的手抖了一下。他记得那些泡面。不是福利，是他偷拿的。每次被发现，老主任就骂他，然后又默默补上一包。
原来不是补。
是计划。
他抬头看老主任：“您……早就知道？”
老主任没回答。他只是把笔放下，指了指墙角的扫帚。
江无涯还没反应过来，房间突然震动。墙壁裂开，金属机械足踩进地面。三台机器人爬进来，眼睛发红，手臂伸出刀刃。
老主任站起来，抓起扫帚，挡在江无涯前面。
机器人开火，能量弹射出。老主任挥动扫帚，啪的一声打偏光束。扫帚柄亮起蓝光，变成一把剑。
江无涯愣住：“这……不是普通的扫帚？”
老主任头也不回：“你懂个啥，这叫回收再利用。”
他说完就冲了出去。一剑砍断一台机器人的头，转身踢飞第二台。第三台从侧面扑来，他反手一剑，刺穿胸口。
火花四溅。
江无涯想上前帮忙，却被一股力量推开。他回头，饭桶站在门口，獠牙外露，鼻孔喷气。
它不是实体。
它是从现实世界强行闯进记忆空间的。
老主任一边打一边喊：“别傻站着！听好了——你不是他们造的神，你是我养的儿子！你囤的每一块破铁，吃的每一口泡面，都是在拆他们的局！”
一台机器人爆炸，碎片飞溅。老主任的肩膀被划出一道口子，身影闪了一下，像信号不稳的电视画面。
江无涯冲过去：“主任！”
饭桶突然冲上来，用头猛顶他后腰。
江无涯摔了一跤，怒吼：“滚开！我还没问完！”
饭桶不理他。它转头盯着角落，那里出现一个漩涡，黑色的，边缘扭曲光线。
它用獠牙卡住江无涯的腰带，用力一撞。
江无涯被顶得离地而起。他伸手想去抓老主任，却穿过去了。
老主任的身影已经半透明。他站在机器人堆里，背对着江无涯，手握激光剑。
“走！”他大喊，“以后的日子，你自己过！”
他跃起，一剑劈下，斩断三台机体。爆炸的火光照亮他的背影。
江无涯在空中回头看。
老主任站在火光里，没回头。他说：“守住咱们的窝。”
饭桶撞上漩涡边缘，带着江无涯一起冲了进去。
世界翻转。
江无涯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在上升。周围是黑的，只有胸前那个泡面盒发着微光。
他记得老主任写的字。
“这些孩子不该成为武器。”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签灵契，饭桶拱他，嘴里叼着半包红烧牛肉面。
他记得赵铁柱说：“你这人抠门，但靠谱。”
他记得林小闪说：“饲主大人，这次别丢下我。”
记忆像垃圾站里的旧货，一件件翻出来，全是宝贝。
饭桶在他旁边，身体缩小成一团光，贴着他胸口。
江无涯闭上眼。
他不再挣扎。
他知道老主任改了程序。
不是数据，是命运。
他不是实验品。
他是被选中的人。
因为有人愿意为他换掉那一针。
漩涡越缩越紧。
江无涯的手还握着泡面盒。
盒底那行字越来越烫：
【给小江，别怕，主任改了程序】
他的眼泪掉下来，砸在盒子上。
没有声音。
没有光。
只有下坠。
饭桶的猪嚎在耳边响起，短促，急切。
江无涯睁开眼。
漩涡尽头出现一点白。
像实验室的灯。
他知道要到了。
二十年前。
那场注射。
他本该死的。
但现在。
他要回去。
不是为了逃。
是为了改。
饭桶突然发力，一头撞向他胸口。
江无涯的后背撞上无形的墙。
他张嘴，想喊。
饭桶的獠牙卡住他衣服。
推。
再推。
江无涯的身体被挤进白光。
最后一秒。
他看见老主任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笔。
他没写完那句话。
江无涯的嘴唇动了动。
他说：“爸。”
饭桶的猪嚎戛然而止。
江无涯的右手松开。
泡面盒脱手。
它在空中翻转，底部朝上。
那行字正对着来路：
【给小江，别怕，主任改了程序】
盒子开始燃烧。
从边缘开始。
灰烬飘散。
像雪。
江无涯的左手伸出去。
他没能抓住。
饭桶的头撞上他胸口。
这一次。
特别狠。
江无涯飞进白光。
背后。
老主任放下笔。
他看了眼空荡的房间。
轻声说：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