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
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甬道,仅容三马并行。
郭开山抬头看了看天,天空被挤成了一条灰线。
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将军,这地方邪门得很。”一个年轻的羽林卫凑过来,声音发紧,“像个大棺材。”
郭开山勒住缰绳,队伍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去,那一百多个假扮的钱府家眷,一个个面如土色,在马车里抖得像筛糠。
这出戏,演得太真了。
追在他们身后的“锦衣卫”,下手狠辣,箭箭都往要害招呼,若不是他们提前穿了软甲,恐怕已经倒下一半。
世子的命令是,要像。
可现在,太像了。
“轰隆!”
头顶,一块巨石滚落,重重砸在队伍前方,碎石四溅。
紧接着,无数的滚木礌石从两侧峭壁上倾泻而下,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箭雨。
“敌袭!”
郭开山嘶吼出声,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羽林卫和锦衣卫反应极快,瞬间组成圆阵,将马车护在中央。
盾牌举起,连弩上弦。
“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绝于耳,那是箭矢撞击盾牌的声音。
惨叫声还是不断响起,总有箭矢从缝隙中钻入,带走一条性命。
甬道的前后两端,出现了无数南诏士兵,他们手持弯刀,呐喊着,如同黑色的潮水,封死了所有退路。
一个面容黝黑,身材高大的南诏将领,骑在一头战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贡日松。
郭开山的心,沉到了谷底。
情报有误。
这不是一场试探,而是一场围杀。
贡日松带来了他麾下最精锐的三千山地兵。
他们不是来吃鱼饵的,他们是来砸碎鱼竿,撕碎渔夫的。
“郭将军,世子的计策……”一名校尉浑身是血,半边身子都被弩箭扎成了刺猬,他靠在郭开山身边,声音嘶哑。
“计策没错。”郭开山一刀砍翻一个冲上来的南诏兵,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惨然一笑。
“是世子,算错了人心。”
叶长安算计了钱丰,算计了南诏的贪婪和多疑,却没有算到,贡日松会如此疯狂,用三千精锐来对付他们这六百残兵。
“兄弟们!”郭开山举起手中的横刀,刀刃已经卷了口。
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袍泽,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
那一百多个家眷,早已在第一轮箭雨中死伤殆尽。
“世子,算错了。”
“咱们,不能给大唐丢人!”
“今日,为大唐尽忠的时候到了!”
残存的百余名羽林卫和锦衣卫,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他们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股决绝的疯狂。
“杀!”
郭开山催动战马,准备发起最后的冲锋。
就在这时。
“啾——”
一声清越至极的长啸,仿佛能刺穿金石,从峡谷侧翼的山林中传来。
那啸声,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喊杀声和哀嚎。
所有人,无论是唐军还是南诏兵,动作都为之一顿。
贡日松惊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道银色的闪电,从山林中爆射而出!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神驹。
马上,是一名同样身着银甲的女将。
她手里,提着一杆比她人还要高的虎头大戟。
她不是率军冲锋。
她只有一个人。
她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单人独骑,直接撞进了南诏军最密集的前军阵列。
“拦住她!”贡日松麾下一名最勇猛的万夫长怒吼一声,催动胯下雄壮的战马迎了上去。
他手中的狼牙棒,带起呼啸的风声,朝着那女将当头砸下。
女将看都没看他一眼。
手中的虎头大戟,只是随意地向上、一挑。
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
“嘭!”
一声闷响。
那名万夫长,连同他胯下的战马,就像一个被踢飞的石子。
被那杆大戟从下而上,直接挑飞到了十几丈高的半空。
然后,重重地砸进了南诏军的后队之中,瞬间砸倒了一大片人。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非人的一幕,惊得忘了呼吸。
那女将没有停。
虎头大戟在她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化作一道银色的死亡旋风。
每一次挥舞。
都带起漫天的残肢断臂和血雾。
凡是挡在她面前的,无论是人,是马,还是坚固的盾阵。
尽数化为齑粉。
她不是在冲阵。
她是在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在南诏军的阵线中,硬生生犁出一条由血肉铺成的胡同。
“杀!”
数百名同样彪悍的重甲骑兵,紧随其后,从山林中杀出。
他们是王玄策的亲卫,战法狠辣,沿着那女将撕开的口子,像一把烧红的刀,切入了黄油。
南诏军的阵脚,彻底乱了。
他们被那个如同天神下凡的女将,吓破了胆。
许多人甚至丢下了武器,转身就想逃跑。
贡日松看着那个在万军从中闲庭信步般杀戮的身影,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那是人能拥有的力量吗?
那是魔鬼!
“撤!撤退!”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调转象头,第一个逃离了这片修罗地狱。
郭开山和残存的部下,呆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们忘了身上的伤痛,忘了自己身处绝境,只是像木偶一样,看着那道银色身影,将三千敌军,搅得天翻地覆。
直到那女将勒马,停在了他们面前。
马蹄之下,血流成河。
她身上那副银亮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
她随手一甩,将大戟插在地上,那沉重的兵器,竟将坚硬的岩石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她抬手,摘下了头盔。
一张沾染着血迹,却依旧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
郭开山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她。
昭华郡主,叶轻凰。
叶轻凰的目光在狼藉的战场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郭开山的身上。
“郭将军。”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弟弟呢?”
……
五里之外的山坡上。
叶长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镜筒里,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战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