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这三个字从寒星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我正盯着她锁骨处那道裂开的伤口。黑气像活虫一样在皮下游走，可她的手指还在动——不是抽搐，是攥。
攥着那根红绳。
我没松手，掌心还贴着她后背，冥河水顺着经脉往里灌。水流微弱，像是快干涸的河床，但还能撑住。她的心跳是三长两短，护法遇险的暗号。
她还醒着。
“你还醒着？”我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和血池边缘滴水的节奏混在一起。
她没应，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右手猛地一紧，指甲抠进地面，指节泛白，渗出血来。红绳缠在指尖，被血浸透了一截。
行，够了。
我脑中那本《天命漏洞手册》忽然翻页，一行字浮上来：“寒星可操控魔魂三息”。
三息？够干什么？
杀人不够，点炮仗都嫌短。
可眼下这堆东西，也不是人。
血池裂缝里涌出来的魔魂已经开始成团打转，像一群闻到血腥的秃鹫。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只是一团团扭曲的黑影，带着死前最后一口气的怨毒，在空中乱撞。有的扑向寒星，有的直冲我面门，全靠冥河水布下的残阵勉强拦住。
再这么下去，我们俩得一块儿喂虫。
我冷笑一声，折扇猛然插入地面裂隙，银纹一闪，激活了星盘残留的篆文。一道淡金色的轨迹在岩地上浮现，弯弯曲曲通向东南角的裂缝口——那是唯一没被咒印封锁的路径。
“既然能控，就别光站着烧火。”我盯着寒星的背影，“三息内，把它们送回去。”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
下一瞬，双目金焰暴涨，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金色火焰从她体内喷薄而出，锁骨伤口崩裂，血刚流出就被蒸成金雾，反过来裹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护光。
好家伙，拿命当燃料？
我皱眉，想骂她一句，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
她动了。
右脚往前一踏，地面炸开蛛网状的裂痕。戟刃从腰间飞出，在空中拼合成半柄残枪。她左手握柄，右手虚划，一道金色旋风自掌心炸开，呼啸着卷向四周。
那些原本狂躁的魔魂，在金焰触及的瞬间齐齐僵住，像是被什么更高阶的东西镇住，连挣扎都停了一拍。
然后，被卷走了。
旋风如龙，所过之处，黑影哀鸣着被裹挟而起，排成一串往裂缝方向飞。它们不是自愿的，是被某种血脉压制的力量强行拖走，像是一群不听话的孩子被拎着耳朵塞回学堂。
寒星咬牙往前冲，每一步都在燃烧精血。我能感觉到她体内的半妖血脉已经到了临界点，经脉发烫，心跳紊乱，但她眼神没乱，稳得像刀锋。
第一道魔魂被甩进裂缝，空间嗡地一震。
第二道、第三道……越来越多，旋风越卷越大，到最后几乎成了一个金色漩涡，把整个岩台上的黑影全吸了进去。
最后一道魔魂被卷到裂缝口时，突然扭动起来，试图挣脱。寒星低喝一声，戟刃猛然劈下，金焰炸裂，硬生生把它拍了进去。
轰——
裂缝猛地收缩，边缘开始闭合，发出类似骨骼错位的闷响。几缕黑烟还在外面挣扎，被金焰扫过，立刻蜷缩成灰，落地即灭。
三息已过。
她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嘴角溢血，脸上却带着笑，抬手抹了把脸，血糊了半掌。
“主人……说了……要收魂……”她喘着气，声音嘶哑却亮，“我……办到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左眼还在流血，热的，顺着颧骨往下淌。没了琉璃镜遮挡，脑子里那本手册翻得越来越慢，像是老旧的书页粘在了一起。
听见她这话，我终于迈步上前，一把将她拽起，拖到旁边那块断裂的石碑旁让她靠着。她身子一歪，差点滑下去，我顺手把她按住，力道大了些，她“嘶”了一声。
“蠢狗崽子，谁准你用命换三息威风？”我骂了一句，语气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手没松。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那你……刚才……是不是……也怕了？”
“怕？”我挑眉，“我怕你死了没人给我端茶。”
她笑出声，结果呛了一口血，咳得肩膀直抖。我皱眉，想推开她自己坐稳，她却突然伸手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不像快散架的人。
“楚昭。”她抬头看我，金瞳还没完全褪去，亮得吓人，“刚才……他说的……你不信吧？”
我没答。
她说的是渊主最后那句话——“我是让她，看清你”。
这种话，听多了也就腻了。谁还没个心理攻势？拿“质疑关系”当武器，最廉价不过。
可她问得认真，眼睛也不躲。
我沉默两秒，反问：“你呢？你信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了，眼角那颗朱砂痣都跟着颤：“我要是信，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
我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远处血池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水面退到裂缝边缘，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骸骨。裂缝正在缓缓闭合，速度不快，但趋势明确。几缕残存的黑烟在边上扭动，像是不甘心，又被某种无形之力压着，动弹不得。
暂时封住了。
我靠在断碑另一侧，闭了下眼。神识受创，脑子有点沉，像是被人拿锤子敲过。那本手册安静得反常，一页都没翻。
得歇会儿。
但不能睡。
我睁开眼，扫了圈四周。岩台边缘有几道新裂痕，是刚才旋风刮出来的。星盘残篆的光已经暗了，符文碎了一地，像是被踩烂的饼干。
寒星靠在我旁边，呼吸慢慢平稳了些。她闭着眼，脸色发白，但嘴角还翘着，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好事。
我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下次再玩命，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她没睁眼，哼了一声：“那你得……先把工资涨了。”
我冷笑：“你哪来的工资？天天蹭饭不算？”
“我这是……免费护法。”她嘟囔，“业界良心。”
我懒得接这话，正要移开视线，忽然察觉她身上那股金焰还没彻底散。
不是残余，是还在往外冒。
一丝丝，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
我皱眉，伸手探她脉门。心跳正常，经脉也稳，可那股气息……不对劲。
“你体内的火，怎么还没熄？”
她睁开眼，茫然地眨了两下：“啊？不是你弄的吗？”
“放屁。”我收回手，“我可不会给你加buff。”
她愣住，低头看自己手臂。金焰微微跳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
就在这时，她腰间的戟刃碎片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被动响应，是主动震动。
紧接着，整片岩台的地缝里，传来一阵极轻的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轻轻敲击。
一下，又一下。
像是回应。
我猛地站直身体，左眼剧痛，血流得更快了。
寒星也察觉了，翻身坐起，金瞳复燃。
“怎么了？”她问。
我没答。
因为我知道那声音是什么。
不是地震，不是崩塌。
是封印在反震。
有人在外面，想打开这条裂缝。
或者，是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寒星握住戟刃，声音发紧：“是……渊主？”
我盯着裂缝闭合处，那里的一缕黑烟忽然扭曲成一张模糊的脸，转瞬即逝。
“不是他。”我低声说，“比他麻烦。”
她看向我：“有多麻烦？”
我看着那道裂缝，边缘已经开始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了一下。
“麻烦到……”我抬起手，抹掉脸上的血，“你刚才收进去的那些魂，可能不想待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