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黄昏，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白日的燥热。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镇子边缘的老旧篮球场上，却正上演着与这暖色格格不入的一幕。
林晚星被三个穿着花哨衬衫、流里流气的青年堵在了球场边缘的铁丝网旁。为首的那个，叫王强，是镇上有名的混混，家里开了个建材店，有点小钱，便自觉高人一等。他嘴里叼着烟，斜眼看着林晚星，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轻佻。
“林大才女，别这么不给面子嘛。哥几个请你去看电影，是看得起你。”王强吐出一口烟圈，试图营造一种他自以为很帅的痞气，“听说你家里挺困难？跟了我，以后你家的店，我让我爸多关照关照。”
林晚星紧抿着唇，清丽的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她怀里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没有看王强，目光投向远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厌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让开。”她的声音清冷，像玉石相击，带着不容侵犯的疏离。
“哟，脾气还挺倔。”王强旁边的瘦高个嬉皮笑脸地附和，“强哥跟你说话是给你脸，别不识抬举！”
另一个矮胖的青年也堵住了另一侧的缺口，嘿嘿笑着：“就是，一个被捡来的野丫头，装什么清高？”
“野丫头”三个字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林晚星心中最隐秘的伤口。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眼神骤然锐利，猛地看向说话的王强。
王强被那眼神看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全镇谁不知道你是林老师从外面捡回来的？来历不明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汗湿气息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王强伸向林晚星肩膀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王强瞬间痛呼出声，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
“谁他妈……”王强愤怒地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江辰风的眼睛。
平日里，这双眼睛在面对林晚星时，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无奈，偶尔还会被她气得跳脚，流露出独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气。但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冷的、近乎漆黑的幽深，仿佛暴风雨前压抑到极致的海面，随时能掀起吞噬一切的巨浪。他刚刚打完球，额发被汗水浸湿，随意地搭在眉骨上，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林晚星完全护在了身后。
“她让你让开。”江辰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每个字都像冰凌砸在地上，“你没听见？”
林晚星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宽阔背影，那颗因为被辱骂而冰冷刺痛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一股酸涩又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冲得她眼眶微微发胀。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她面前。
“江辰风？你他妈少多管闲事！”王强挣了一下，没能挣脱，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江辰风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他手指再次发力，王强顿时惨叫起来。
“操！给我上！揍他！”王强对着两个跟班怒吼。
瘦高个和矮胖子对视一眼，虽然有些发怵江辰风的气势，但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压制，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
江辰风猛地甩开王强的手腕，顺势一脚踹在最先冲上来的瘦高个肚子上。那人“嗷”一声，捂着肚子蜷缩倒地，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几乎在同时，矮胖子的拳头到了，江辰风侧头躲过，拳头带起的风撩起了他汗湿的额发。他眼神一厉，左手精准地格开对方的胳膊，右手握拳，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在对方的鼻梁上。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叫，矮胖子仰面倒地，鼻血瞬间奔涌而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强刚稳住身形，就看到两个跟班已经倒地不起，而江辰风正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锁定了他。那眼神里的东西，让王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那不再是学生之间的打架斗狠，那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戾。
“你……你想干什么？”王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喊道，“江辰风，我告诉你，我爸……”
“你爸？”江辰风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戾的弧度，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判若两人，“就算你爸现在站在这里，我也照打不误。”
他一步步逼近，王强被他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铁丝网，退无可退。
“你刚说，她是什么？”江辰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和近处的林晚星能听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火。
“我……我……”王强吓得舌头打结。
江辰风没有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王强的衣领，将他死死抵在铁丝网上，发出“哐”一声巨响。另一只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王强的面门！
“江辰风！”
林晚星失声喊了出来。
那拳头在距离王强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拳风甚至吹动了王强额前的头发。王强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抖如筛糠，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传来一阵腥臊气。
江辰风的拳头停滞在空中，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用力而紧绷、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王强那副怂包样子，眼中的黑色风暴剧烈翻涌，最终，化为一种极致的鄙夷。
他松开了手，像丢开一件肮脏的垃圾。王强顺着铁丝网软软地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后，”江辰风俯视着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怒吼更令人胆寒，“离她远点。再让我听到你说她一个字，我废了你。”
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王强和地上那两个呻吟的跟班都毫不怀疑，他说到做到。
江辰风不再看他们，转身，拉过还有些发怔的林晚星的手腕，声音低沉：“我们走。”
他的手掌滚烫，带着汗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腕。林晚星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穿过弥漫着血腥和尿骚味的球场，将那片狼藉与不堪甩在身后。
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的霞光。巷道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江辰风一直沉默地走在前面，拉着林晚星手腕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力道甚至有些紧，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他挺直的背脊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
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后颈被汗水浸湿的发茬，看着他因为紧咬牙关而显得线条冷硬的下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辰风，凶狠，暴戾，像一头被触犯了逆鳞的孤狼。可就是这样陌生的他，却让她心里那片因为“野丫头”三个字而冰封的角落，开始一点点融化，涌出滚烫的暖流。
“江辰风。”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她知道，他懂。
江辰风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痕。他转过身，暮色中，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未褪尽的余怒，有一丝后怕，还有更深的东西，林晚星看不分明。
“以后放学，等我一起。”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要一个人走这种偏僻的路。”
林晚星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觉得他霸道。
一阵晚风吹过，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看着少年在暮色中格外深邃的眼眸，忽然很想问，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愤怒，是因为王强他们的纠缠，还是因为……那句“野丫头”？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江辰风却先一步开口，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探究。
“他们说的话，”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低沉而缓慢，“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