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非白让裴铭上去顺着水流爬上去看一下，附近有没有废弃的电池。
这看似一座山，其实跟那工地是一条脉的，但感觉距离并不近。是不是被废电池污染，不好说。
裴、南两人分头行动，夜非白则对这个果园开始观察起来，程姎没事干，低头看着男孩，男孩也正扑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她。
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未知的世界，瞳孔里满是好奇。
“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程姎双手撑在膝盖上，点了下他黑黝黝的鼻梁。
男孩瑟缩了下，显然对陌生人这亲昵的举动不习惯，但也不排斥，甚至因为这个动作对程姎又亲近了几分。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缓缓说道：“我爸爸生病是不是要花好多钱？”
“是的。”程姎不想说医药费她已经让文景付了，因为目前这母子俩还不知道新的游乐场她就是开发创始人。
水源的问题还没查清楚之前，他们对游乐场幕后的老板肯定还有敌意。敌意未消前，她不好暴露身份。
男孩抿了抿唇，黑亮的眸子忽然就黯淡下来。
程姎拍着他肩膀安慰：“最重要的是你爸爸还活着，不是吗？”
男孩点了点头，脸上失落的表情消散不少，不过嘴巴仍然抿得紧紧的，看着像是有另外的心事。程姎不知道怎么问，摸着他的头，说道：“喉咙还痛不痛？”
男孩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不痛了。”
“虽然不痛了，但吃东西还是要注意，你那个伤口还在，没那么快恢复，这段时间，辣的太油腻的就不要吃了，也尽量不吃生食，像那红枣，枣肉太硬，容易触碰伤口，如果你想吃水果，嗯，就把果子用勺子刮成泥再吃，你家里有勺子么？”
“有的。”
“阿姨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得懂么？”程姎不放心，毕竟孩子心智不全。
哪料男孩很认真地同他道：“我听得懂，我只是看着比别人笨些，但那是因为我没有读书的原故。”
程姎摸了摸他的头，孩子虽然有智障，说话有些慢，但不是傻子，只是比不上同龄人罢了。跟他问了几句话，约摸能估出他的水平，大概停留在七八岁的样子。
并不是很糟糕，这种情况若有人慢慢引导，细心教育，将来完全能靠自己自食其力。
“你想读书？”
“我爸爸说，读书就会使我变聪明。”
“嗯，确实。”
知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尤其像男孩这样的家庭。
不得不说，孩子爸爸是个好爸爸，明知孩子脑子有缺陷，不仅没有半分嫌弃，还一味地鼓励，让他从善意的角度感受这个世界对他的考验和磨砺。
“那你读过书么？”程姎问。
“没有，我爸爸说明年开学就送我去上学，咱们家有钱了，有一大笔钱，可是现在爸爸又病了，钱得给爸爸治病……”这个学，明年怕是又上不了了。
“一大笔钱？”
夜南说，这片果园主要重要的是冬梨跟柿子，先前看男孩吃的那大青枣，怕也是来自这片果园。刚刚她们一路走来，树上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摘的果子，水果并不是什么高档水果，不过产量看着还不错。
按市场价来算，这片果园果子全部卖出去，确实能有一笔收入，可这不是没卖完么？
所以哪里来的一大笔钱呢，以前存的？
但从男孩的语气来看，这笔钱像是突然有的。
程姎联想到吴平最近花天酒地没有节制的吃吃喝喝，心头一激灵，抓着男孩肩膀问：“你知道这一大笔钱是怎么来的么？”
男孩懵懂的摇头，这是大人的事，他一个小孩子哪里会清楚。
程姎又看向他母亲，女人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家里的钱都是孩子爸在管，她一般不过问。
程姎泄了气，夜非白这时候安慰她：“别急，回去慢慢查。”
显然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候，夜南返回，手里拿着几个矿泉水瓶子，其中一个放在水滚下接满。然后抱着其它瓶子爬上坡，打算多集几个点的水。
哑巴女人跟程姎打了个手势，表示要带孩子先回去。
程姎没多想，让她们先走了。
等夜南集好水后，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裴铭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两人一脚深一脚浅，裤角鞋子上全是泥，看样子走了很远。
果然，裴铭从那坡上跳下来，说道：“上面有个泉眼，就挨着程小姐那工地，我附近看了下，废旧电池倒是有，不多。”
他手里捡了几个，用夜南给的矿泉水瓶子装着的，打算和那水一起拿回去化验。
夜非白嗯了一声，领着他们往回走。
待重新回到哑巴女人的院子时，看到哑巴女人和他孩子门口等着，手里各包着两袋果子，脚边还放了一袋。
等程姎走进，女人就带着孩子把怀里的果子塞到他们手里，女人不会说话，只管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男孩就代替他母亲开口：“这是我妈妈送给你们的，她谢谢你们救了我。”
程姎伸手接过，心里头满满的感动。
果子不值什么钱，但应该是他们家里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这个家，她刚才看过，家徒四壁，没有一样东西看着跟现代化挂勾，旧桌子，旧房子，旧椅子，唯独这些果子，是新的。
她按人头每人送了一袋，每一袋都是装米的塑料袋装着的，上面写着5公斤。
5公斤就等于10斤，5袋就50斤。50斤果子他们又得卖多少钱？
“谢谢，我药箱还在你屋里，我去拿。”程姎转手把果子交给了裴铭，自己则跑去先前那个大白天都不怎么透光的厨房，把包里所有现金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用一个黑色的瓦碗压着，然后提着药箱匆忙转身。
“走吧。”程姎看了眼夜非白，后者懂了她的意思，让夜南和裴铭把果子扛走，自己帮忙提着程姎的药箱，大步离开。
文景中途回了下头，看到女人和那男孩还在那儿目送，心里头即感动也沉重。
越是生活得困苦，品性越单一质朴，城里人身上感受不到的纯真，这母子俩身上满满的，只是这么善良的一家人，老天爷怎么就不睁睁眼帮帮他们呢？
“糟了，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忘了问了。”坐上车之后，程姎忽然想到一件事，她拍了下大腿，懊恼地看着夜非白。
夜非白没说话，静静等着她说这个重要的问题到底是什么问题。
程姎道：“忘了问那男孩的妈妈，她丈夫中毒，到底是谁打的急救电话。”
女人是哑巴，电话肯定不是她打的，但医院那边又明确表示，打电话求救的是个女人、
可这园子，除了那男孩妈妈，就没有其他女人了啊！
程姎脑子这时灵光一闪，夜非白此刻也想到了，两人异口同声：“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