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朱星宇将眼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挑明了。
秦莲笙默了默，趴在了地上，侧耳倾听。
虽然天光极为幽暗，但杜清城还是依稀注意到她屏息凝神的模样。他明白她在依声辨别马车行进的方向。
夜风烈烈，刮在脸上犹似刀割生疼生疼。
腹中饥肠辘辘，身上锦袍薄似单衣。饶是历经沙场、惯为风餐露宿的杜清城，也有些觉得煎熬难耐。
秦莲笙撑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咱们就在这路边等着吧。”
“若是他们不折回来呢？”朱星宇的声音里蕴着薄怒，又带着几分焦灼。
秦莲笙扯了扯杜清城的衣袖，与其一同席地而坐，“那咱们就等着天亮！”
“不行！”朱星宇恼道，“我又累又饿又不舒服，头更是晕得很。我要热水，我要吃东西，我要换衣服！”说着，他指着徐净等人，大吼道，“你们去给我找，去给我找！”
怒喝的声音仿似一把粗重的大刀，狠厉地割裂了寒夜的清寂，又渐渐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消失在朔朔寒风里。
没有人吭声，更没人挪动一步。
朱星宇的暴怒仿佛他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软绵的棉花上。他气得暴跳如雷，就要冲向徐净。不知是谁伸出了脚，他应声而倒，整个人狼狈地跌倒在地，来了个狗啃泥。
杜清城睥睨着脚边的朱星宇，不紧不慢地问道，“你既受不了，方才为何又不出声？”
“对呀，”秦莲笙漫笑道，“我可没拦你！”
朱星宇默了默，突然握紧拳头，朝杜清城的脚腕击去。
杜清城的脚腕初愈，近来又连番赶路，脚腕不时还在隐隐作痛。这一击倘若砸中他的伤口，只怕……
劲风阵阵，夹杂着森森杀气，又似蕴着无边的力道。
杜清城如今因伤久未练习，如今还处在恢复期中，整个人的反应和协调都微微滞后。再者，如此近的距离，他其实本就难以避开。更何况，朱星宇出拳的方向正是他能避开的途径，也就是说眼下他根本避无所避。他微阖眼帘，脚上已经感觉到透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而起，划破了夜空！
“啊！”
杜清城感觉脚边的劲风消逝，脚腕没有受到重拳的袭击。他惊诧之余，连忙睁开眼睛，低头一瞧，隐约见到一只小巧的脚狠狠地踩在了那只几乎已经触及他脚腕的大手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秦莲笙冷笑道，“有本事，战场厮杀；落井下石、暗中使黑手，只会让你万劫不复！”她的声音冷厉如刀，让人听来不寒而栗。
朱星宇一面用另一只手拼命地推着秦莲笙踩在他手腕上的脚，一面大声骂道，“若不是他，我们怎会落得如此狼狈的地步？我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
秦莲笙凉薄地笑了笑，“那你这辈子只能当绿龟了！”
朱星宇犹似炸了毛的猫怒意更盛。“秦莲笙，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暴怒的声音随风飘扬，传至旷野之尽头。
秦莲笙冷笑一下，问道，“你是当真一点脸面都不想要了？定要我挑破一切？”
朱星宇顿时哑然，怒意似乎全变为力道，狠命地推着秦莲笙的脚。
秦莲笙淡淡地注视着地上的朱星宇，待其渐渐耗尽所有力气，无力瘫倒、大口喘着粗气，方才徐徐挪开了脚，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踢了踢朱星宇。
朱星宇闷哼一声，却没再如刚才一般惨叫。
“若你再敢玩儿阴招，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狠厉的话仿似一把利刃要狠狠地捅入朱星宇的心似的。
杜清城怔怔地望着秦莲笙，心中温暖之余又对她钦佩不已。而她对他的这份维护，让他对她的感情又深一层。
这时，一串清脆而响亮的蹄声再次自天际而来，初时袅袅如云烟，渐如淙淙流水声。循声而望，杜清城见那几丛光亮从仿似繁星逐渐犹如灯盏。
朱星宇艰难起身，再也不管什么脸面和容止，径自走到路中央，拼命地挥着双手。“停下，停下！”声嘶力竭的大吼，仿佛溺水之人见了行船。
马车渐行渐近，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里静寂无声，赶车的老人连正眼都没瞧一下朱星宇，自顾跳下马车，取来踏凳，将其放置于车轼前。
朱星宇愣了愣，大步上前，冲着老人喊道，“你们是何人？我们要征用你们的马车！”
昏黄的光晕下，老人漠然的表情渐变僵冷。他一声不吭，直接举臂，轻轻一挥。整套动作仿似行云流水。
朱星宇再次惨叫，整个人犹似一纸片般猛地飞了出去。
众人倏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身材精瘦的小个子老人。他花白的须发在夜风中轻轻飘扬。
杜清城想了想，走上前，朝老人拱手施礼，“老先生，请问你家主人贵姓？”
老人瞳孔微缩。转眼，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马车。
秦莲笙走上前，勾唇浅笑。“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来到车前，静默片刻，出其不意地猛然伸出了手。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车帘时，一个宽厚的身影在车旁闪现。
杜清城忙上前一步，护住秦莲笙。旋即，他定睛一瞧，这不是后面那辆车的马夫吗？
他怎么也过来了？
秦莲笙缓缓放下手，似笑非笑地瞅着那面貌敦厚的中年车夫。
车夫举起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好一阵。
杜清城不明其意，一旁的秦莲笙却似了然一切般。她笑了笑，朝车帘扬了扬下颌。
中年男子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撩开了帘子。
杜清城就着掀起的帘子与车壁之间的缝隙向内一瞧，车内竟别有一番天地。矮桌、暖炉、点心、茶壶，甚至连杯子都准备得妥妥当当。而这份温馨与暖意，体贴与周到，让杜清城不由更加疑惑这幕后到底是何人？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
秦莲笙敛眸，并未踏凳而上，而是转过身，正视着老人炯炯的双眸，“你家主人让你们来的？”